番外·多歧路2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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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多歧路2

  古来有“蜀犬吠日”之说,说的是蜀地因为群山环绕,藏聚风水之气,气候湿润,常年云雾遮罩,恒雨少日,蜀犬难见日头,日出则犬吠不止。

   

  夔州地处川湘交界之处,依山而建,素来多雨少晴,地势又低,每逢春夏汛期经常淹水,住在低洼处的家家户户都得蹚水进出,可前一年,也就是薛洋十二岁那年,可奇了怪了,自打入夏后,一滴雨都没有落下过,日日晴空万里无云遮,一轮红日如伞照。

   

  夔州这年没有闹洪水,反倒是闹起了旱灾,禾稼枯萎,土地焦裂,望着地里焦枯的禾苗,夔州百姓心里都亮堂,这一年颗粒无收,后一年是必定要闹饥荒了,果然,旱灾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蝗灾,冬季没有存下粮食,今年开春,夔州便闹起了饥荒,城中米商心又黑,趁机哄抬米价,以往能买一斗米的钱今年只能买小半斗米不到,城中百姓倾家荡产也吃不饱饭,地里的野菜也给挖光了。

   

   

  天灾人祸之下,很快,夔州便开始饿死了人,暑天闹饥荒,可想而知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当年夏季,夔州爆发了瘟疫,能跑走的便举家逃荒,不能跑走的,只好留在家里等死,短短几月,城中便十室九空,原本热闹喧哗的夔州城中呈现一片萧条景象,酒肆商铺竞相歇业,大白天儿街上都瞧不见几个人影,陡峭不平的街道两边摆满了火盆,檐下白幡飘飘,鱼鳞瓦上纸钱堆叠,随风四散,飞卷如雪,走到哪里,都是一派愁云惨雾的景象,夔州几乎成为了一座死城,城里头还算好,城外尸殍遍地,尸臭阵阵,横七竖八堆叠着无人收殓的尸首。

   

   

  瘟疫是会传染的,一个人染上瘟疫,往往一死便死一家,在这个人人自顾不暇的年月,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再把无人照管的尸体丢去伶仃湖了,顶多也就是那板车运到城外一扔便罢了,夔州城外的青蒿地,原本是踏青佳处,此时却到处都是被随意丢弃的尸首,给野狗和老鸹啃噬啄咬,稍微仁慈些的人都不忍卒看。

   

   

  原本薛洋坐上夔州第一大流氓之位还没多久,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,但常言道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肥羊都跑光了,再穷凶极恶的狼也难活,夔州城里的乞丐大部分都外出逃荒了,剩下的乞丐要么饿死了,要么染上瘟疫死了,更不要说那些小摊贩了,米铺老板前段日子也关门歇业,跑路避难了,薛洋就是想打劫都找不着狍子打牙祭,他又暂时不想离开伶仃湖这块“风水宝地”,没东西祭五脏庙怎么办?总不能啃伶仃湖里头的烂骨头,薛洋便打起了伶仃湖里头那群野狗的主意。

   

   

  近一年多的光景,薛洋晚上就在伶仃湖里头睡觉,有时候白天也待在哪儿,他既不害怕鬼,也不怕寂寞,他是个很奇怪的人,在喧嚣的市井之中游荡之时,总是一副笑口常态,乐天知命的模样,薛洋只要一笑,夔州城的一年到头的那点儿散碎日光仿佛全都聚在他脸上了,要多灿烂有多灿烂,要多亮堂有多亮堂,明媚中微微沾着些调皮,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喜欢,也没有谁能想象,这样一个俊秀无匹的少年,每天晚上都与腐尸阴魂为伴,丝毫不犯怵。

   

   

  比起活人来,薛洋更宁愿尸体鬼魂打交道,至少那些鬼魂惧怕他,不会像以前乞丐庙里头的那些活人一样,趁他睡着偷他的馒头,看他快要死了,就急不可待地扒他的衣服,更不会骗得他断了一根手指,就为了找一丁点儿乐子。

  他从前在乞丐庙里,睡觉从来不敢睡实了,睡实了,保不准就给拍花子的人贩子用麻袋套上给掳走了,有好多小叫花子,就是这么凭空没了的,但是在伶仃湖,薛洋可以睡踏实了,鬼不敢靠近他,野狗野老鼠也和他井水不犯河水,即便是和他撞了个正着,也和没看见似地溜达过去,薛洋寻思,可能是自己和尸体待久了,那些畜生在自己身上闻不着人味儿,没把自己当成活人,不管如何,总之,薛洋不想离开这个好地方。

   

  薛洋在伶仃湖里头常住,有时候刮够了油水,在这片鬼域一待就是好几天,他待得无聊了,经常蹲在自己搭的窝棚里头看野狗啃尸体,每次一有新的尸体滚下山坡,伶仃湖里的几十只野狗便会迅速从灌木丛和林立的石碑中鱼贯而出,无声无息地群拥而上,伶仃湖常年白雾笼罩,站在坡上压根看不清下面的情景,抛尸到这里的人,自然也没心思特意下来看,野狗群也精得很,似乎摸清楚了哪里经常掉尸体下来,总是聚在那里等着,尸体滚下来了,不吠也不叫,义庄抛尸的人一直都不知道,只要一把尸体抛下去,就等于是喂狗了,唯一知道的薛洋也懒得告诉他们。

   

  野狗群个个又肥又壮,牙尖口利,不消一盏茶的时辰,便能把一具尸体啃得只剩下白骨,消灭食物的速度跟蝗虫似的,这群狗子是伶仃湖里畜生堆里头,除了一只有点儿道行的白毛老狐狸以外,最大的“势力”,吃过人的狗似乎比普通野狗都机灵些,知道狗多势众的道理,出没都是成群结队的,声势浩大,其他体型小,数量少的畜生都不敢和狗群抢东西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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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野狗群走了以后,黑黢黢的大老鼠和浑身斑斓的大野猫才会从白雾里头钻出来,吃野狗吃剩下的残羹冷炙,大猫只管着舔骨头,根本就不去管旁边的几只肥硕的老鼠,薛洋瞧着,觉得很有意思,似乎只有在伶仃湖,才能瞧见猫和耗子一块儿进食的奇景。

   

 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肉就比猪肉羊肉好吃还是怎地,那些畜生吃了人肉以后,根本吃不下别的,薛洋闲着无聊,试过带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,搁在野狗群经常出没的地方,那群野狗围过来,绕着装羊肉的陶锅嗅了嗅味儿,一口没动就离开了。

   

   

  时间长了,薛洋发觉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儿:只要是跑到伶仃湖里头觅食的畜生,都会就此留在这个地方,再也不走了。他就不明白了,这鬼地方有什么魔力,能吸引这么多畜生在这儿,那时候,薛洋这个未来天下闻名的鬼道大宗师还是个市井混混儿,对术法一窍不通,见识浅薄,自然是不知其中根源。这伶仃湖在风水上本就是个极阴之处,偶然间又埋入了一样极煞之物,锁住了此处的阴气,不至于溃散,再加上无数的尸首填埋于此,阴气聚集,日积月累之下,成为一座天然的“聚阴池”,阴气凝结成冷雾,阻隔阳气于外,对于人类而言,这里自然不是个好居所,但对于牲畜而言,伶仃湖却是个吸收天地阴气吐纳修炼的好地方,寻常的猫狗到了此处,均会遵循本能吐纳阴气,飘飘欲仙,就跟人类修炼一般,在这里修炼,一年胜过在别处十年,这些牲畜得了妙处,尝到了甜头,自然不愿离开,久而久之,有了些道行,也会比寻常牲畜更为聪明,懂得像人类那样,凝聚成团,甚至打架的时候,还会运用战术。

   

   

  后来薛洋推导出了伶仃湖的奥秘所在,在义城人为造了个聚阴池,让一座城池八年笼罩在茫茫鬼雾之中,这便是骇人听闻的“薛洋屠城案”,当然,这是后话了,暂且按下不表,先说这里的事。

   

  却说本来薛洋和那群畜生是相安无事的,但如今夔州闹饥荒和瘟疫,薛洋又不想离开伶仃湖,他虽绰号恶鬼,但毕竟还是个活人,人是铁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,在吃掉了身上最后的一块糯米糕后,薛洋已饿了两天肚子,为了继续活着,他需要杀只畜生。

   

  夔州城外也有很多野狗,但那些野狗整日啃的都是染有瘟疫的死人骨头,吃了那些野狗的肉没准儿也会染上瘟疫,薛洋虽然不怕死,但也不想那么早死。他问过伶仃湖里的大小野鬼,当鬼尝不尝得出味道,那些鬼颤颤巍巍地对他说:尝不出。薛洋顿觉还是做人好,做鬼,就尝不到甜味儿了,尝不到甜味儿,那活着还有个啥意思呢,即便做鬼,也不如魂飞魄散算了。

   

  伶仃湖里头有很多东游西荡的野狗野猫野耗子,他们根本不缺食物,就算没有尸体给他们吃,野狗野猫还能吃野耗子捱过去,这些畜生在荒年,全都养得膘肥体壮,皮毛锃亮,泛着一层油光,薛洋看着就来气,他已经快三天没吃东西了,人比狗,当真是气死人,于是薛洋从夔州的屠狗铺子里头摸了一把卷边儿缺口、锈迹斑斑的屠狗刀,随意磨了磨,决定磨刀霍霍向猫狗了。

   

   

  薛洋勒紧了裤腰带,一路直奔伶仃湖而去,很快便到了自己的老家,这里虽然浓雾迷离,鬼火点点,但薛洋在这里住得久了,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儿是哪儿,熟门熟路地顺坡而下,手提屠狗尖刀,踩着横亘在地的破烂石碑,往野狗群平素休憩的一片石碑林而去,寻思着趁着这群狗兄晚上打盹儿,随意找只胖些的,摸黑从背后下黑手,手起刀落杀了拖走,神不知鬼不觉,作料他都从夔州的芙蓉楼里顺来了,只等杀只狗子,今晚炖一锅狗肉吃,甭管那群野狗会不会给兄弟寻仇,先吃饱了肚子再说。

   

   

  薛洋如此盘算着,屏住呼吸,蹑手蹑脚地来到石碑林不远处,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儿气,便把屠刀叼在嘴里匍匐前进,在地上打了个滚儿,躲在一块破石碑后头,借助幽绿的冥火,伸长了脖子往野狗群的聚居地望,这不望不打紧,一望还真把薛洋吓一跳,只见那群平素凶横无比的野狗,竟横七竖八地躺在石碑下,浑身血淋淋的,还有几只软绵绵地挂在石碑上,像破布似的,鲜血顺着石碑的纹路汩汩流下,这群野狗大爷,每只都凶悍异常,牙齿锐利如刀,能把人的肋骨咬得粉碎,竟然全军覆没了。

   

   

  有人比自己捷足先登,还弄了个全歼,薛洋不敢出声,躲在石碑后,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腿都蹲麻了,四面依旧寂然无声,一点儿动静也没有,他略微放松了警惕,松开了牙关,把那把破烂刀重新拿在手里,在胸口的粗布衣襟上反复擦了擦,撞起胆子用手撑着墓碑起身,缓缓地走了过去,来到倒地的野狗群中间,用脚逐个踢了踢那群野狗,没有一只狗子是活着的,薛洋脚指头感觉到这些野狗的尸体还有余温,墓碑上涂着的血迹尚未干涸,似乎是刚死不久,他用刀**一只体型略小的黄狗的胸膛,将这只狗子挑了起来,仔细瞧了瞧,黄狗脑袋耷拉着,薛洋直接用手把黄狗的脑袋抬起来,只见这只黄狗的脖子几乎全断了,就剩下一层皮肉连着,伤口很不整齐,不像是给刀切断的,薛洋把狗头往后掰,凑近了看了看狗子的伤口,见它颈骨碎裂成渣,似乎是给什么大畜生给咬断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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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这里,除了那只三条尾巴的白毛老狐狸,还没有哪只玩意儿能让这群恶狗俯首称臣的,更别说是全军覆没了,那只白毛老狐身量细小,瘦骨嶙峋的,嘴巴也小,不可能把这么大一只狗的脖子咬断。

   

  薛洋把黄狗尸体丢了,又去看别的狗尸,一一看过去,那些狗大多数都是给咬断脖子,还有几只挂在的墓碑上的,脖子倒是没断,脊骨却断成了两截,薛洋在脑中试着描摹了一下当时的情境:这几只狗,是给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扔到墓碑上头,脊骨断裂而死,说白了,就是给活活掼死的。

   

   

  薛洋最后来到一只牛犊大小的黑犬尸体面前,他记得这只黑犬是狗群的首领,乃是这群狗子里头体型最为巨大,性情最为凶猛的,平日里来去如风,薛洋管他叫“黑旋风”,“黑旋风”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经常擦身而过,偶尔薛洋也会逗逗“黑旋风”,随意拿根骨头丢出去,“黑旋风”虽然很聪明,也很冷傲,总是睥睨八方的模样,但毕竟还是条狗子,每次都忍不住撒开腿去叼骨头,逗得薛洋哈哈大笑,曾经带给他乐子的黑旋风就这么死了,薛洋还是有那么点惆怅的。

  他取出一截白蜡烛,借鬼火点上,蹲**子仔细察看黑旋风的尸体,黑旋风和那只黄狗子一样,也是被咬断了喉咙完犊子的,薛洋用烛光在黑旋风脸上照了照,忽然发现黑旋风发黄的牙齿中间,勾缠一撮黑毛儿,薛洋把黑毛拉扯出来,拿在手里看了看,只见这毛黑中泛着金色的光泽,竟然十分漂亮,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,薛洋却顾不上欣赏,站起身子,心想:“莫不是有只黑瞎子闯进来了,这玩意儿我可干不过,得赶紧离开此处。”

   

   

  就在此时,一道纤细的白影子窜了过来,正好停在他脚下,薛洋定睛一看,脚下是一只体型瘦小细长的白狐狸,长着三条尾巴,正是伶仃湖里头道行最高的那只白毛老狐,这白毛老狐的三条尾巴此刻均高高翘起,窄背拱起成桥形,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,龇牙咧嘴地瞪着薛洋身后的方向。

   

  薛洋还没反应过来,便觉脖颈后一热,有一股灼热之气喷在他颈后,夹带着阵阵腥臭,令人作呕,他转过身子,鼻尖碰到一样温热的物事,眼前是一张比米斗还要大的凶恶巨脸,一张血盆大口正朝他扑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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