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6章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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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6章

  经过反复的权衡推算,唐金水没有被劝走,他和他的几个随从就站在木架的牌楼下面,安静地等着。

   

  晚风钻进纱窗的缝隙吹进来,吹进了望楼上每个人的心里,几人心事各自纷纭,蓝涣和孟瑶均在心里描摹着温玉那张脸,金光瑶不紧张温玉是有原因的,因为温玉长得不算很美,性格也很腼腆,说话总是弱声弱气的,像阳光下一抹苍白的影子,完全不似是岐山那轮最浓烈的太阳的女儿。

   

  这样平淡如水的女子,是不会多讨蓝涣喜欢的,跟蓝涣相识二十多年,金光瑶也算摸出点儿门道来了,蓝涣看起来对谁都挺好,其实有他的偏好,他喜欢会讨他开心的人。

   

  天色渐渐的化为浓黑,好像磨得最浓的墨,码头上挂上了红灯笼,点上了火把,照亮了这一片昏茫茫的水泽。

   

   

  望楼里没有燃灯,里面昏暗暗的,下面的人绝想不到,仙门几大豪族的宗主,全都挤在这一间小小的阁楼上,做着偷窥的行径,金光瑶只觉得满鼻子都是水腥味儿,混着楼阁上斗室里其他三个人身上各自独特的香气,合成一股奇特的气息,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殚精竭虑过了,兼之如今心灰意懒,更是有些力不从心,心头染上了丝丝疲倦,颇有一种登高不胜寒的感觉,他们的这片天地,下面的人看着风光,其实辛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。

   

  金凌坐在江澄身边屏住呼吸等待,一瞥眼间,借着纱窗外头透进来的曙色光芒,他觑见身边的江澄,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,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儿的风吹草动,似乎完全没受白天那桩事情的影响,这样过人的定力,不是被风霜刀剑蹉跎过不可得,有时候他都觉得舅舅冷酷得可怕,心像是磐石般的硬。

   

  金凌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感伤,听魏婴说,舅舅少年时也有过很跳脱的时候,其实他私心里,还是想做云梦莲湖里,那个为自己心爱的人采摘莲蓬的少年郎罢。

   

  江澄原本睁得大大的眼睛忽然一眯,乜了身边的金光瑶一眼,冷眼说道:“来了。”

   

  原本在金光瑶后面负手踱步的蓝涣停下了脚步,踅了回来,金凌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。

   

  金光瑶把千里眼偏了偏,从圆筒里可见,远处隐隐约约有渔火向着这里过来,蓝涣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去看唐兄那边儿,这边儿让江宗主看着。”金光瑶又把千里眼对着唐金水的方向,唐金水靠在牌楼下面,一边儿吃花生米,一边儿和身边儿的一个随从说着话,那随从带着斗笠,金光瑶打小在青楼长大,见得人多了,眼睛练得很毒,瞧身量就知道是男是女,虽然那随从穿着一身青布男装,身量高挑,但腰细肩窄,站立的姿势也很婉约,不是个假充女子养大的小倌儿,就是个女人,金光瑶收敛了玩笑的心思,握住背后男人的手,正正经经地说道:“二哥,我好像看见温三小姐了,唐金水把她带来了。”

   

  蓝涣反握住金光瑶的手,双目隔着白纱窗虚望着外边儿的渔火,稳稳地道:“不急,以逸待劳,静观其变。”说着,抬起另一只手掌轻柔地抚摸金光瑶的后背,像是安抚孩子,他知道金光瑶见不得黑,睡觉也要留着一盏灯。

   

  金光瑶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,调匀了呼吸,又去盯着唐金水那边儿。

   

  阴骁和温昼均拔足奔到码头边上,伏元反而后退了好几步,离得远远的,他如今不比从前,道法剑法忘得差不多了,贸贸然上去凑热闹,万一出点儿乱子,可能会像当年的金子轩一样被误杀,是以他决定还是不掺和这个了,在后面帮着喊话便差不多了。

   

  阴骁从怀里取出一个鎏金的夜眼,双手递到温昼面前:“公子爷,用这个吧。”

  温昼见阴骁仍然对他礼敬有加,将他当做主人,心绪甚难分明,接过夜眼,见眼筒上的炎阳烈焰家纹,显是温家带出来的旧物,更是心思复杂,怅然道:“你不必叫我公子爷了,我们这些人早就被革出温家了,都是孤魂野鬼,没有家族可以归附了。”

   

  阴骁道:“宗主将你们迁走,是为了保护你们。”

   

  温昼听到阴骁提起宗主,面色的神色转为困扰,惨笑道:“我不知道,如今我……不知道,怎么去看待伯父,怎么去看待温家,好多事情,事到如今,我都想不明白。”

   

  阴骁道:“想不明白,就不要想了,这世上的事,本就有许多不明白的,也不必明白,一个人如果活得太清醒,那必然是痛苦的,活着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   

  江柏舟来到二人身后,给阴骁呈上一柄上品仙剑:“这是我家宗主送给阴副使的。”

   

  阴骁也不客气,道了声谢,便接过了江柏舟手中的剑,江柏舟没有在后面盯着他们,反而缓缓地退下了。

   

  江上起了一层大雾,水泽深处的火光渐渐地聚集,变得稠密起来,一艘艘小舟摇摇晃晃地靠近码头,和傍晚那些船一样的安静。

   

  最前面的一排小舟上下来几个船工,熟练地从船上拉下绳索,系在码头上,船上坐着的人却都没有下来。

   

  他们都看见牌坊下立着的紫衣和白衣修士了,那不是应该出现在水云间的服饰,也不是该出现在水云间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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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澄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,包括船上那些老温家修士在灯光照耀下,猜疑惊惶的神情,拥挤的木船上有几个人已经目露凶光,从绑腿上抽出了寒光洌洌的短匕,传音筒里传来江柏舟的询问:“宗主,似乎……不大对,咱们还是不动么。”

   

  江澄一面阴阴地看着,对着传音筒道:“意料之中,不动,让他们自己人去劝,别惊了马群。”

   

  金凌道:“咦?伏元怎么往后退了?”

   

  金光瑶道:“不必紧张,他是怕死而已,他在野教混成老油条了,还有老婆,当然比其他两个少点节操。”

   

  金凌哼了一声,说道:“他之前那副不怕死的模样,我还真信了。”

   

  金光瑶道:“他那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,左右站着也是死,跪着也是死,自然要搏个面子,充个好汉,如今他不一定要死了,有了一线生机,那当然便惜命了,这就是人,所以,你记住,对旁人,留三分余地,切忌把人往绝路上逼,给别人留了余地,也给自己留了余地。”

   

  江澄道:“你那边儿温三小姐动了吗?”

   

  金光瑶道:“没动,她还在探头探脑地观望,若是温昼的面子管用,她也许就不打算出面了,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家,不想再卷进是是非非里,也能理解。”

   

  江澄冷冷地道:“这可由不得她。”

   

  金光瑶笑道:“那就有劳江宗主了,为我除去一个情敌,最好能让她永远见不着二哥的面,感激不尽。”

   

  江澄的手指叩击窗台,默了一会儿,冷不防地道:“你家二哥,其实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受欢迎,那个黑名单,他就排在我后面。”

   

  江澄能说出这种话来,金光瑶有些风中凌乱,一时间没明白江澄在讲什么,金凌解释道:“舅舅说的黑名单,是女修相亲黑名单,舅舅是第一,泽芜君第二。”

   

  蓝涣在黑暗中,轻笑了两声,从容地道:“与有荣焉。”

   

  以前没和江澄深入交往过,现在话说得多了,金光瑶忽然觉得,江澄其实还是蛮风趣有意思的,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很风趣。

   

  上面的人在闲聊,下面的人却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,温昼对着码头边儿上的数百名温家修士朗声道:“诸位,请诸位不要轻举妄动,把列位兄弟请到这里来,并无恶意。”

   

  一片静寂后,有位年长些的修士站起来,瞧着他,颤声道:“你是……六公子,你是人是鬼?”

   

  温昼也认出了他,冷静地道:“我是人,李端叔父,好多年不见,别来无恙?”

  那修士显然没有想到还能见到温家人,鼻子一酸,潸然泪下,双膝一屈,跪在船上,说道:“公子……”两个字吐出,竟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   

  温昼看着自家的老臣,又见这些温家的旧部,个个衣衫褴褛,显然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好,心里也颇有些伤感,上前把李端扶起来,说道:“如今,没有什么公子了,李叔父,你家的李焕英尚在人世,他就在此处。”

   

  李端一听,面露喜色,说道:“什么?焕英还活着?”

   

  温昼道:“不错,他流落滇南,万幸被一位老前辈收留了。”

   

  李端面上乍惊乍喜,再抬眼一看,远处列队的仙门修士,迟疑地道:“公子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   

  温昼坦然地道:“我投降江家了,我舅舅和阴副使也投降了,我是来劝你们也投降的。”

   

  他此言一出,引得一片哗然,温家修士看他的眼神都变了,有些是惊诧,有些则是鄙夷。

   

  李端有些不可思议,问道:“为何?”

   

  温昼道:“为了活着……为了大家都活着,排教已经分裂了,老龙头死了,没有人能保护你们了,只有投降才能活着,是温家对不起诸位,不要再为温氏牺牲了,投降江家,江宗主会为各位兄弟安排新的去处,以后就不必躲躲藏藏了。”

   

  李端的神情复杂,说道:“公子,你或许不知道,江家和温家的恩怨。”

   

  温昼道:“我知道,但江宗主纳了温家的女人。”

   

  李端愕然道:“什么?”

   

  阴骁一向沉默寡言,这时也开口说话了:“公子没有说谎,江宗主纳了温氏的女子,温情为他生了一个儿子,唯一的儿子,黄嗣龙的人,在岳阳包围了我们,排教的其他头目也不愿意保我们,从前的地方不能待了,所以才把你们引渡到这里,公子是为了各位兄弟的生路,担了骂名……而且……宗主他……唉,我也不知道怎么说。”对于温若寒,阴骁一时间难以启齿。

   

  温昼道:“伯父是穷奇的转生,温昶伯父留下了一封遗书,舅舅和我都看了,上面盖着他的私印……是我们温氏,气数尽了,我不希望再有更多人陪葬了,虎贲的兄弟们都是大好男儿,不该如此牺牲,况且,当年那场大战,还是温氏先挑起的。”

   

   

   

  他们的对话都被望楼里的几位玄门仙首听在耳中,江澄神情十分冷漠,金光瑶则暗暗起了好奇心,江澄和温情在射日之争之前,到底有没有私情呢?江澄实在太能掩饰情绪了,当年在观音庙的时候,完全没看出来温宁是他小舅子。

  金光瑶再一揣摩,觉得应该是没有,不然温情当年也不会找魏婴而不找江澄,他们当时应该是不熟,只是后来江澄把温情藏在了莲花坞,孤男寡女,青春少艾,江澄身边儿又没有家人,空虚寂寞之下,难以把持也很正常。

  金光瑶不禁暗自感叹,江澄真是机关算尽,处处小心,把自己都给熬下去了,偏生没算计到自己的心,无欲则刚这句话还是对的,越无情的人活得越好。

   

  他莫名又想起那位黑月亮,不禁打了个寒颤,蓝涣感觉到金光瑶的异样,关切地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   

  金光瑶道:“有点儿冷。”

   

  蓝涣的衣袍于是又罩上了他的身,金光瑶哑然失笑,蓝涣这是性子慢的老毛病又犯了,这种紧张时刻,还关心他冷,当郊游似的,他再想想,其实也不是蓝涣性子慢,而是他太冷感了,蓝涣总是和外界的一切隔着一层隔膜,几乎没什么能透过这层膜,真正牵动他的情绪,在他眼里,万事万物似乎没有小大之辨,轻重之分,这种超然出世,看透生死荣枯的境界,在修道者而言,真是高绝,可惜蓝涣没过**这一关。

  但金光瑶是个自私的人,也就在内心小小地可惜一下罢了,蓝涣的喜欢他照受不误,做人没必要自虐,有感情有欲求还要生生地压下去。

   

   

  江澄自然不知道金光瑶在暗暗八卦自己,在黑暗中双眉拧起,全身心关注着下面的动静,在场的几个家主里面,他是最不希望出纰漏的,虎贲营如果招降失败,那就意味着他对温氏新的怀柔方略的失败,对他的威信会是个很大的打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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