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4章
金光瑶和蓝涣正在谈笑间，身边白秀娇嫩如银铃的声音传来：“咦？那不是紫嫣妹妹吗？江夫人，你瞧，符宗主和符夫人来啦。”
金光瑶这才将目光从蓝涣身上挪开，蓝涣也回过头，只见符训和紫嫣正在宗沅的带领下，往这里走过来，紫嫣穿着一身檀色的广袖暗裥裙，乌发间只斜斜插着一根白玉双股钗，钗下垂着镂空的金花银叠迎春幡胜，打扮得不似是几月前那般妩媚，那时候的紫嫣举手投足间荡漾着风尘气息，透着些自暴自弃的颓废，如今整个人都端庄拙朴了许多，低眉敛目地跟在符训身后，跟一般世家的贵妇无异，并未给符训丢什么面子。
金光瑶想，若是符训当初能有勇气正视紫嫣的过去，坦然地带着她出席各种重大场合，而不是瞻前顾后，藏着掖着，也不会让紫嫣心灰意冷，黯然离去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一封搪塞符老夫人的休书，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。
符训虽然对紫嫣是真心实意的喜爱，却也脱不开世家子弟的劣根，这也怨不得他，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和家族的桎梏，决定了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过去心里那道坎，江澄不会轻看温情，因为温情再落魄，也是仙门世家里教养的小姐，符训却可能打心眼里，无法用平等的态度对待紫嫣，因为他们相识于风月场所，这个感情的开端，便注定了此后的不平等，甚至紫嫣的亲人，也免不了用异样的眼光看她。
这种不平等，是无意识的，就好像大哥，当初大约是真的想平等地对待自己，可是当他气急败坏的时候，这种无意识的轻视，便会钻出来——这实在是令人无奈的现实，想要平等对待你的人，心底深处也不可避免地为刻薄的世道人情所影响，这才是最大的绝望所在，比那些直白的恶意和轻视更令人心寒，尤其这种轻视，是来自至亲至爱之人的，更让人万念俱灰。
不知道符训是否意识到了自己在何处伤害了紫嫣，但符训肯来到这样的场合，至少说明他有心悔改，既然他娶了紫嫣，便不该避讳让别人知晓紫嫣是自己的夫人，符训现在能这样硬起来，除了经历过分离之苦，幡然醒悟，可能也是因为为女儿寻到了一门不错的亲事，少了诸多顾虑。
金光瑶忽然回忆起蓝涣当年在河间，当着那些嫌弃自己的修士的面，饮下的那杯茶，以蓝涣的出身和受到的教导，那已十分出格了，在姑苏，又当着世人的面，与自己手牵着手，走在彩衣镇，坦然面对那些人的目光，金光瑶清楚，蓝涣骨子并不是真正众生平等的人，他不是对谁都关心，对自己那般垂青，只因格外的偏爱。
当初金光瑶的确是有意笼络苏涉的，因为当时他在兰陵金氏孤立无援，空有射日功勋，却没有过硬的母族，不像金子轩，背后有山阳符氏，还娶到了云梦江氏的嫡小姐，等江家小姐过了门，依着金夫人对自己的厌恶，他的日子只会更难过，就算子轩对自己没什么恶意，但他的母亲可说不准，金光瑶简直一无所有，甚至母亲的血统还是压在他身上的千斤巨石，导致他每走一步，都要付出比常人十倍还多的努力，金光瑶甚至怀疑，是不是因为身上背负的无形压力太多，他才长不高。
在百凤山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的袭上了金光瑶的心头，他敏锐地嗅到了不妙的气味，可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任人踢打的柔弱少年了，金光瑶想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，再像从前一样，让人搓扁捏圆，至少他要给一些反应，没有母亲替他张罗，他就自己争，最起码不能让自己彻底处在弱势，那时候可就真是人家的俎上肉了，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，自己手里有什么。
大哥自从琅琊和岐山两件事以后，便对自己存有芥蒂，时不时便要教训一番，而且金光瑶试过无数方式改善俩人的关系，大哥始终不为所动，于是金光瑶便放弃了往大哥那里使力的念头。
还有薛洋，他还能用薛洋的本领稳住金光善，金光瑶决定和薛洋继续好好做朋友，薛洋的本事，任何时候他都用得上。
还有金家的几个附属家族——那些都是墙头草，金光瑶挨个扒拉过去，哪些可以拿来用，哪些使劲儿也没用，算得清清楚楚的。
金光瑶当时权欲熏心，一心想在兰陵金氏站稳脚跟，自然而然也谋算起了自己的婚姻，他嘴巴甜，长得俊俏，女人缘很好，喜欢他的女人很多，金光瑶一个个数过去，很快便锁定了目标：乐陵秦家的嫡小姐因着救命之恩，对他颇为青睐。从前金光瑶是不会打秦家小姐的主意的，因为，秦苍业是金光善的老部下，不会敢把他的女儿嫁给自己，那样，就意味着得罪了金子轩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金光瑶这这段时间跟在金光善身边，名为次子，实则是金光善的贴身幕僚，他多少能察觉到金光善的心思，金光善对云梦江氏，十分矛盾，又想拉拢，又不想它坐大，威胁自己的地位，和云梦江氏的联姻，金夫人很是热衷，但金光善却表现得无可无不可，听之任之，江澄因为父母早逝，过早暴露出了他精明果决的一面，性情之凶悍，远非金子轩可比，将来成了金子轩的小舅子，不知谁将拿主意说了算，更何况还有个横扫千军的魏婴在，金光善只会更为忌惮，这种时候，他一定会反过来采取措施，制衡云梦江氏，自己这时候提亲，正中金光善下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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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把一切都算得好好的，冷眼旁观金夫人撮合金子轩和江家小姐，远处一个雪白的身影策马翩翩而来，箭筒中插满了娇艳的鲜花，在马上那张绝世容颜旁边，却都黯然失色，沦为尘泥蒲柳，这等出尘风姿，正是金光瑶的结义二哥蓝曦臣，金光瑶见他不去参加围猎，反而过来自己这里，感动万分，在数年的险恶斗争和勾心斗角中，早已磨炼得坚硬如铁，漆黑如墨的心头竟然涌起丝丝愧疚，莫名觉得自己方才内心的盘算，是对不起蓝曦臣。
他在青楼长大，阅尽人世沧桑，什么样的感情没有见识过？自然也清楚蓝曦臣对自己的怜爱和柔情，并非出自单纯的兄弟之情，蓝涣是隐隐把他当成“红颜知己”了，只是蓝涣不通凡俗情爱，对感情迟钝，不曾察觉出来，而金光瑶也不想让他察觉，那样会让他们彼此都陷入困顿，况且，他这样不堪的人，也不配让蓝涣摘下抹额，自己早早成婚，也能早早断了这暧昧的情愫，以免双双泥足深陷，让蓝涣沦为仙门笑柄，仙门的世家公子，怎可与一个**之子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事？
可蓝涣在人山人海中，策马朝着自己这里奔来，让金光瑶不免想入非非起来，但下一刻，他又在身边女修如潮的娇声欢呼中清醒过来，他连公开丢一枝花给蓝涣，都做不得，还指望和他再进一步，难道蓝涣还能放着好好的蓝家宗主不做，和自己断袖不成？
孟诗身上的教训告诉金光瑶，那些不可能的事儿，就别瞎寻思了，喜欢是喜欢，但远远不足以压过名声和地位，蓝涣只能在世道和礼教允许的范围内对自己好，再往外就是过分，喜欢如果深得过分，就是非分了。
可悲的是，不仅旁人看不起他，有时候金光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，他出身差，没根基，修为无法再进一步，而且还卑鄙，明知道自己和蓝曦臣应该到此为止，又该死地离不开他，因为他若想在金家站稳脚跟，非得有姑苏蓝氏的支持不可。
金光瑶很聪明，也不天真，不用蓝曦臣挑明，他也知道蓝曦臣这么帮自己，甚至不惜得罪了金夫人，除了待见他这个人以外，还图什么，因此他在金光善面前巧舌如簧，为蓝家争取到了金家对重建云深不知处的支持，算作是对蓝涣帮自己进入金家的回报，姑苏蓝氏某种程度上，就是金光瑶的“母族”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了这最后的依傍。
他恐怕自己成婚，也许会令蓝涣难受，导致双方关系冷淡下来，便想打听到蓝涣的喜好，加倍殷勤地讨好他，算作是一点弥补，这些事，自然不能开口问蓝涣本人，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苏涉身上，苏涉当过蓝家的门生，对蓝涣的喜好必然比他了解得多，可没想到，等他成功将苏涉收为己用，想问出些情报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，苏涉对蓝涣的了解，居然还不如他，除了蓝涣不喝酒，喜欢作画，微有洁癖以外，也说不出更多了。
蓝涣看似亲和，实际上和蓝家的门生很有些距离，苏涉和他说，蓝涣平日里喜欢一个人待着，读书修炼学习礼仪，也不和别的世家子弟杂在一起，在射日之争以前，苏涉虽然是蓝家外姓门生中的佼佼者，在姑苏蓝氏学艺十年，和蓝涣这位少主说话的次数，却不超过十次，比和蓝湛交流的次数还要少，金光瑶几乎要怀疑，苏涉口中那个目下无尘，性情冷淡的蓝涣，和自己面前款款温柔，偶尔有些小天真，还会被自己说的庸俗笑话逗得哈哈直笑的二哥，是不是同一个人。
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，但金光瑶从苏涉那里，更加确定了蓝涣对自己的偏爱，那不是兄长对弟弟的护持，而是一个男子的爱怜，金光瑶仗着这份爱怜，骗了蓝涣许多次，他本心并不想欺骗这个男人，如果可以，他也想活得堂堂正正，清清白白的，在阳光下抬头挺胸做人，但命运却不停地同他开玩笑，从娶秦愫开始，他所做的选择，似乎就没一次对的。
牛道士说得对，如果自己当时不是那么贪婪，什么都想抓着，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，都是自己自作孽，现在金光瑶也想通了，蓝涣着实被他骗得很惨，伤得也很深，即便他现在声名狼藉，除了自己这个人以外，一无所有，也想用自己的余生去弥补蓝涣。
晚风拂动，象牙色的金星雪浪袍子和月白的卷云纹袍子飘起，纠缠在一处，金光瑶在瑰丽的晚霞映照下，对蓝涣微笑道：“二哥，小骗子这回再也不跑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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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这才将目光从蓝涣身上挪开，蓝涣也回过头，只见符训和紫嫣正在宗沅的带领下，往这里走过来，紫嫣穿着一身檀色的广袖暗裥裙，乌发间只斜斜插着一根白玉双股钗，钗下垂着镂空的金花银叠迎春幡胜，打扮得不似是几月前那般妩媚，那时候的紫嫣举手投足间荡漾着风尘气息，透着些自暴自弃的颓废，如今整个人都端庄拙朴了许多，低眉敛目地跟在符训身后，跟一般世家的贵妇无异，并未给符训丢什么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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符训虽然对紫嫣是真心实意的喜爱，却也脱不开世家子弟的劣根，这也怨不得他，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和家族的桎梏，决定了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过去心里那道坎，江澄不会轻看温情，因为温情再落魄，也是仙门世家里教养的小姐，符训却可能打心眼里，无法用平等的态度对待紫嫣，因为他们相识于风月场所，这个感情的开端，便注定了此后的不平等，甚至紫嫣的亲人，也免不了用异样的眼光看她。
这种不平等，是无意识的，就好像大哥，当初大约是真的想平等地对待自己，可是当他气急败坏的时候，这种无意识的轻视，便会钻出来——这实在是令人无奈的现实，想要平等对待你的人，心底深处也不可避免地为刻薄的世道人情所影响，这才是最大的绝望所在，比那些直白的恶意和轻视更令人心寒，尤其这种轻视，是来自至亲至爱之人的，更让人万念俱灰。
不知道符训是否意识到了自己在何处伤害了紫嫣，但符训肯来到这样的场合，至少说明他有心悔改，既然他娶了紫嫣，便不该避讳让别人知晓紫嫣是自己的夫人，符训现在能这样硬起来，除了经历过分离之苦，幡然醒悟，可能也是因为为女儿寻到了一门不错的亲事，少了诸多顾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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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青楼长大，阅尽人世沧桑，什么样的感情没有见识过？自然也清楚蓝曦臣对自己的怜爱和柔情，并非出自单纯的兄弟之情，蓝涣是隐隐把他当成“红颜知己”了，只是蓝涣不通凡俗情爱，对感情迟钝，不曾察觉出来，而金光瑶也不想让他察觉，那样会让他们彼此都陷入困顿，况且，他这样不堪的人，也不配让蓝涣摘下抹额，自己早早成婚，也能早早断了这暧昧的情愫，以免双双泥足深陷，让蓝涣沦为仙门笑柄，仙门的世家公子，怎可与一个**之子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事？
可蓝涣在人山人海中，策马朝着自己这里奔来，让金光瑶不免想入非非起来，但下一刻，他又在身边女修如潮的娇声欢呼中清醒过来，他连公开丢一枝花给蓝涣，都做不得，还指望和他再进一步，难道蓝涣还能放着好好的蓝家宗主不做，和自己断袖不成？
孟诗身上的教训告诉金光瑶，那些不可能的事儿，就别瞎寻思了，喜欢是喜欢，但远远不足以压过名声和地位，蓝涣只能在世道和礼教允许的范围内对自己好，再往外就是过分，喜欢如果深得过分，就是非分了。
可悲的是，不仅旁人看不起他，有时候金光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，他出身差，没根基，修为无法再进一步，而且还卑鄙，明知道自己和蓝曦臣应该到此为止，又该死地离不开他，因为他若想在金家站稳脚跟，非得有姑苏蓝氏的支持不可。
金光瑶很聪明，也不天真，不用蓝曦臣挑明，他也知道蓝曦臣这么帮自己，甚至不惜得罪了金夫人，除了待见他这个人以外，还图什么，因此他在金光善面前巧舌如簧，为蓝家争取到了金家对重建云深不知处的支持，算作是对蓝涣帮自己进入金家的回报，姑苏蓝氏某种程度上，就是金光瑶的“母族”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了这最后的依傍。
他恐怕自己成婚，也许会令蓝涣难受，导致双方关系冷淡下来，便想打听到蓝涣的喜好，加倍殷勤地讨好他，算作是一点弥补，这些事，自然不能开口问蓝涣本人，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苏涉身上，苏涉当过蓝家的门生，对蓝涣的喜好必然比他了解得多，可没想到，等他成功将苏涉收为己用，想问出些情报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，苏涉对蓝涣的了解，居然还不如他，除了蓝涣不喝酒，喜欢作画，微有洁癖以外，也说不出更多了。
蓝涣看似亲和，实际上和蓝家的门生很有些距离，苏涉和他说，蓝涣平日里喜欢一个人待着，读书修炼学习礼仪，也不和别的世家子弟杂在一起，在射日之争以前，苏涉虽然是蓝家外姓门生中的佼佼者，在姑苏蓝氏学艺十年，和蓝涣这位少主说话的次数，却不超过十次，比和蓝湛交流的次数还要少，金光瑶几乎要怀疑，苏涉口中那个目下无尘，性情冷淡的蓝涣，和自己面前款款温柔，偶尔有些小天真，还会被自己说的庸俗笑话逗得哈哈直笑的二哥，是不是同一个人。
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，但金光瑶从苏涉那里，更加确定了蓝涣对自己的偏爱，那不是兄长对弟弟的护持，而是一个男子的爱怜，金光瑶仗着这份爱怜，骗了蓝涣许多次，他本心并不想欺骗这个男人，如果可以，他也想活得堂堂正正，清清白白的，在阳光下抬头挺胸做人，但命运却不停地同他开玩笑，从娶秦愫开始，他所做的选择，似乎就没一次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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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风拂动，象牙色的金星雪浪袍子和月白的卷云纹袍子飘起，纠缠在一处，金光瑶在瑰丽的晚霞映照下，对蓝涣微笑道：“二哥，小骗子这回再也不跑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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