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2章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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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2章

  眼前含着羞辱意味的物件如同一团烈焰,灼热的火星沿着恨生薄凉剑锋蔓延而上,终于烧至金光瑶手指,金光瑶止不住颤抖,如初学剑法的稚嫩童子,荏弱地拿不稳剑。

  “该死!”金光瑶银牙一咬,面容阴鸷,目光阴刻炽热,怨毒仇恨的情绪如火山迸发。

  还未及思索,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。

  恨生细软地剑尖倏地抻直,以最狠辣的姿态挑刺勾划,在半空中划出几道刺目弧光,裂帛之声刺耳尖锐,诸般恨意付诸于那薄弱嫣红,金光瑶将自己的耻辱绞成碎片,霎时样间丝片于雨中纷飞,最终落于蓬草中,如桃花受风零落,凄然可怜。

  待回过神来,以迎上蓝愿愕然的眼神,从青年清凉的眼瞳中,金光瑶窥见自己的倒影:喘息微微,发丝凌乱,抹额歪斜,目露凶光眉间一道刀刻般的沟壑,将容颜蕴含的清美毁得一干二净。

  就像一个莹白光洁的白瓷瓶子,不慎落地,砸出一道长长的裂痕。

  再秀蕴含英又如何?终究是个瑕疵之物。

  真是丑态毕露。

  这幅丑陋的样子,连金光瑶自己都嫌弃,更不要说眼里容不得一点儿缺憾的蓝涣了。

  金光瑶忙偏过脸,以云袖掩面,用最快的速度收敛狰狞的表情,倏然间,他已转过脸,神色恢复如常,但唇角常挂的笑意已消散无痕。

  不嗔已拼尽了全力,但要他笑颜面对这天大的羞辱,实在强他所难。

  就在这时,又一样物件被抛掷于金光瑶跟前,金光瑶垂眸一望,霎时凄厉惨呼,掩面连退数步,而后蹲在地上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似是见了什么鬼魅。

  蓝愿斜眼一瞧,只见细雨流光中间,躺着一枚拳头大的象牙骰子,骰子上的点数以红/玛瑙镶嵌,骰子表面微微泛黄,很大一部分焦黑如碳,某个棱角还磕掉一块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

  “蓝老先生……”蓝愿一时没有主张,想去问蓝玉,侧目过去,不觉一惊。

  不知何时,蓝玉也紧闭双目,浑身发颤,神色痛苦,俨然正在经历一场无形的酷刑,只是他的反应没有金光瑶那么激烈,或者说,尚且能自持。

  蓝愿不敢轻举妄动,咬紧牙关,一面注意着林中的动静,一面抽出仙剑,以剑尖将那象牙骰子挑向远处。

  骰子在半空中飞了一段,倏然像遇到一面屏障,调转方向,又笔直打回来,恰好落在金光瑶身畔。

  金光瑶听见动静,挑开眼缝,见身侧之物,又是惊叫一声,恨生终于脱手,他侧卧在地,蜷缩如母体中婴儿,双手抱头,喃喃道:“不要……不要再来缠我……”

  “一片寒微骨,翻成面面心。自从遭点污,抛掷到如今……”

  幽怨恻然的歌声再度从林中荡出,淅沥的雨幕助长了楚歌的悲怆,使得调子格外阴冷,如绵针,如细雪,如冰锥,砭人肌骨。

  周遭的景物渐渐模糊,时空扭曲,耳畔恍然响起熟悉的莺歌燕舞,饮酒寻欢之声,勾起他斑驳泛黄的记忆。

  金光瑶睁开眼,眼前是一片繁华的街景。

  叫卖的小贩,挥着丝巾招徕恩客的花娘,骑着肥马,扬鞭载酒的阔绰贵人,各色人等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。

  这场景似曾相识,金光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,这是哪儿。

  他想找个人问问,刚一开口,刺骨的寒气灌进口鼻,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  这似乎是个寒冷的冬天,阳光却很刺眼也很灼热,他抬起手挡住脸,纵然尽力张开手,苍白的光线依然从指尖钻进来,灼烫他的脸颊。

  眼前那双手又小又瘦,指甲缝里黑乎乎的,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红痕,当他看见这道红痕时,灼热的痛觉也随之侵袭整个手掌。

  不只是手掌,他的双臂,后背都疼得像火烧,肠胃里好像搁着一块火炭,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焦,恶心不适感从腹内层层泛上,想呕又呕不出。

  这是什么感觉?是受伤了,还是中毒了?

  金光瑶困惑了。他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痛苦了,以至于忘了各种疼痛的感受。

  这时,腹内传来绵长的“咕咕”两声。

  金光瑶这才想起,原来这是饥饿的感觉。

  不对——

  这肮脏的手不该属于他,这挨饿的躯体也不该属于他。

  他不该是这样不堪的。

  蓝涣呢?蓝涣在哪儿?他的月亮在哪儿?

  金光瑶左右顾盼,一张张的面孔扫过去,始终没有寻觅到那俊秀颀长的翩翩身影。

  恍然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茕茕孑立的可怜境地。

  金光瑶被一种绝望的情绪钳住,倏然,一道浓厚的阴影笼上他头顶,他抬眸,看见的一张涂满脂粉的惨白长脸。

  随之而来的还有劣质香粉的气味,呛得金光瑶喘不过气来。

  虽然厚厚的香粉遮挡住容貌,金光瑶依然认出这个人。

  这是细香,身份是一个花娘。

  细香当红的时候,孟诗已成昨日黄花,门前冷落,乏人问津,大约是出于女子天生的竞争意识,细香对孟诗这位昔日花魁很针对,经常在各种小处给孟诗穿小鞋,孟瑶的存在,无疑成了细香讥刺孟诗的利刃。

  此时的细香看上去很高大,通过细香,孟瑶才发觉,自己是坐着的,他仰起头,金灿灿的“思诗阁”三个大字真冷冰冰的对着他,仿佛无声的嘲讽。

  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金光瑶霎时慌了神。

  思诗阁明明已经被烧成灰烬了,那些屈辱和羞耻也早已随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,怎么会再度出现呢?

  他看了看周围景象,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。

  这是思诗阁的门口,他所栖身之处,是思诗阁的一片屋檐下,身边有一摊水洼,金光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,靠墙立着,凑到水洼边一看,水面上是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,由于过瘦,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得尤其大,几乎占据了半张脸,像野地里四处可见的小雏菊,虽然漂亮,但脆弱。

  金光瑶惘然失神,水面上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自己,这是十二岁的他。

  细香笑容可掬,欣赏这孟瑶的茫然无措,以热络的口吻问:“小孟,今日不去学堂上课吗?不好好学文章礼仪,将来怎么去你父亲?”

  孟瑶漆黑的眼瞳对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,眨也不眨,未将细香看似关怀实则嘲讽的言语听进心中,也没有如往常那样用如花笑靥屏蔽不怀好意的冷言冷语。

  他意识到,自己陷入了魔障中。

  魔障,是人类记忆的一种。

  只不过,是最痛苦的记忆。

  从那个老道亮出肚兜开始,一场针对他而来的,来势汹汹的进攻就开始了。

  他已入觳,不演完这场戏,无法脱身。

  如果他没有记错,这一天正好是孟诗的生辰,本该是个让人喜悦的日子,可彼时的他实在难以劝服自己要开心些。

  就在三天前,不知是谁用火炭烧坏了恩客送给细香的石榴裙,那裙子当时是放在孟诗房里的,细香让孟瑶替她熨平褶皱,孟瑶熨好裙子后,就被老鸨叫下去捏腿锤肩膀,待回房时,裙子上已多了好几个焦黑大洞。

  细香一口咬定是孟瑶做的,孟瑶百口莫辩,被龟公用藤条抽了一顿,又被关进柴房饿了三天。

  这一天早上,他刚被放出来,正想回房去养伤,来到孟诗门外,听见门内奏着瑶琴,就知孟诗正在接客。

  以往每逢这时候,孟瑶就会远远地退开,或是到后院去读书,或是到大堂去端茶递水,不知从何时起,他已产生了朦胧的性别自知,知道身为一个男孩子,要离女孩子远一些,同时意识到,“接客”对母亲和他而言,都是一件含羞忍辱的事。

  这次孟瑶却无处可去,自从学堂回来,“读书”就成了一件不能公开做的事,一做就要引发同龄人的取笑,他亦不愿拖着着遍体鳞伤去见相熟之人,只好漫无目的地晃到思诗阁外,靠墙休憩。

  偏生不巧,竟遇见细香,细香怀恨烧石榴裙之事,自不会对他说什么好话。

  孟瑶冷淡以对,细香反而愤愤不满,以往她这样逗孟瑶的时候,孟瑶总会双颊绯红,用可怜巴巴的目光仰视她,乞求她放过一马。

  她伸出尖锐的红指甲,在孟瑶苍白的眉间狠戳一下,留下一片红印,她尖声道:“大的小的都一样,不知好歹!我心善,可怜你娘久无生意,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扫地出门,刚让给她一个出手阔绰的恩客。你倒好,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,真应了那句可怜之人,必有可恨之处!活该你们娘儿俩晦气一辈子!”

  孟瑶仍是装死,耷拉着脑袋,冰冷的手揣进衣袖中,缩成一团。

  细香说了一大串话,没得来一个回应,很快自觉无趣,提裙晃进思诗阁。

  好容易送走细香,金光瑶晕晕乎乎,早已饿得眼冒金星,往墙上一靠,正想缓口气,想想怎么出去,忽听得尖刻的嬉笑声:“嘉荣兄,致和兄,你们瞧,这不是带春/宫上学的孟浪兄吗?”

  金光瑶眼帘又闯入数张面善的脸。

  三个衣着光鲜的锦衣少年围拢上来,每个人的身量都比孟瑶大了一圈儿,衬得孟瑶越发像一颗豆芽菜。

  这三个人,都号称出身书香门第,诗礼传家,在孟瑶待过的那间学堂读书,亦是孟瑶那场羞耻一幕的见证者。

  “孟浪兄,最近在读什么书呢?”一番指指点点后,那最先发现孟瑶的少年首先发问。

  金光瑶记性很好,他准确记得,这人叫曹子修,余下两人分别叫张致和、安嘉荣。

  其余两人则挂着不怀好意的笑,好似在欣赏一场滑稽剧,而孟瑶就是戏台上的丑角,负责逗乐他们。

  金光瑶细细回忆了一下后来的发展,如果他没有记错,很快这三个家伙就会自己打起来。

  曹子修问:“孟浪兄,知道自己父亲是哪一位吗?”

  张致和替孟瑶答:“子修兄,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?这个问题该去问孟花魁才是。”

  安嘉荣抖开一面写满诗文的折扇,摇头晃脑道:“怕就怕孟花魁自己也答不上来。”

  这包袱一抖,三人不约而同笑得前仰后合。

  身处话题中心的孟瑶懒洋洋地晒着太阳,神思漂浮到很远很远的未来,对三个少年的挑衅置若罔闻。

  曹子修笑完了,还意犹未尽,往孟瑶身前凑了一点儿,仰着脖子问:“孟浪兄,你好像没有喉结啊,到底是男是女啊?”

  孟瑶嫌恶地偏过头,转身欲走,曹子修却一把拽住他胳膊,瞪大了眼,一惊一乍道:“你不会真是女扮男装吧?”

  安嘉荣噗嗤一笑,道:“是男是女,只需脱了他的裤子,一看便知。”

  “嘉荣兄高见。”张致和连连点头,“你以为呢?子修兄?”

  曹子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,把孟瑶一拉一掼,按在墙上,压住孟瑶两只手,招呼两个同伴:“快,快脱他裤子看看!”

  两人恶劣嬉笑着凑上来,四只手往孟瑶腰间伸过来。

  金光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,怒焰填满胸臆,恨不得将周遭一切撕得粉碎。

  久违屈辱感让金光瑶恨意勃发。

  待我脱困,必要扒了你们三个的皮,将你们剁成肉酱!

  报复的念头窜上来,眼前渐渐被浓墨般的黑暗遮罩。

  手指触及裤腰,孟瑶紧咬双唇,脚下暗暗蓄力,预备等机会一到,就给这三人一人一计窝心脚。

  “你们在玩儿什么游戏?可以带我一个吗?”脆嫩如莺啼婉转嗓音响起,夹带着云梦口音,让两双手停下。

  几人侧眸,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娉娉袅袅伫立于巷陌口,巧笑倩兮地望着他们,左颊上一粒红痣艳如朱砂。

  “相思……”

  金光瑶和孟瑶同时呼出一个缠绵悱恻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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