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1章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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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1章

  蓝愿的动作太快了,快到他将焱阳镜拿在手里端详了须臾后,金光瑶才当先出声:“思追,你做什么?”

   

  蓝愿或许只是急了,想自作主张,用焱阳镜去对付骨生花呢?

   

  金光瑶试图这样安慰自己,可理智告诉他,蓝愿不是一个操切冒进的人。

   

  金光瑶极少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,穷奇是堕神,本不属于人世,当年温若寒曾对他说过一句话:“人界本是诸神的游乐场。”

   

  彼时金光瑶以为这不过是一句疯言疯语,此时这句话没来由地浮上心头,搭配温若寒戏谑嘲弄的眼神,让金光瑶遍体生寒。

   

  他纵然算尽人心,对这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,却犹如三岁稚童般未曾开蒙,因未知而恐惧。

   

  人心尚可揣测,天机怎可参透?那是连抱山都做不到的事情。

   

  何止金光瑶茫然,其余玄门仙首也惊疑不定地望着蓝愿,蓝珀这些年时常呵斥蓝愿,见蓝愿竟要坏事,竟忘了周遭情景,脱口就骂:“无知竖子,早知你心怀有异!当初实不该一念之仁容下你!”

   

  温昼也顾不上低调,更顾不得掩饰与蓝愿血脉相连的关系,径直从人群中冲出来,惊恐道:“思追!听叔叔的话!快把炎阳镜放回去!咱们这儿所有人加起来,也不能制伏温若寒!我知道,你想救敛芳尊和蓝先生,但……不能把无辜的人赔进去啊!”

   

   

  蓝愿抚摸着手中古老的法器,目光洞彻冰冷,毫无感情可言,犹如古刹壁画上冷目旁观人世的神佛,漫不经心问:“谁是敛芳尊?谁是蓝先生?谁又是温若寒?”

   

  语调比眼神更凉,听得金光瑶心里发寒,他不存在的狐狸毛根根竖起,恨不得立刻缩进蓝涣袖子里。

   

  面前这个,不是蓝愿,也不是温若寒。

   

  一个温若寒就罢了,这新蹦出来的又是个什么千年老怪?

   

  金光瑶心里苦哈哈的,直想给自己唱一曲《小白菜》,毕废人找谁不好,偏偏找他这个软柿子捏,当过仙督不代表最能打呀!

   

   

  聂怀桑玩味一笑,以扇柄指着蓝愿,问虞青鸾:“小青鸟儿,你猜他几岁啦?”

   

  虞青鸾本在密切关注战局,忽听聂怀桑没头没脑的一问,既纳闷且焦躁:“都这时候了,你还关心这个?真是缺心眼儿!”

   

   

  呛归呛,虞青鸾仍是牵住聂怀桑的手,悄声对他说:“情形凶险,莫要乱窜,一见事情不对,就跟我跑!”

   

  聂怀桑瞳心渗出隐约碧色,问:“为何你总想保护我?按照寻常人的认知,应当是丈夫保护妻子才对。”

   

  话说到这份儿上,虞青没再给聂怀桑面子,直截了当说:“还不是因为你太菜?”

   

  聂怀桑抿嘴微笑,试图纠正未婚妻的错误认知:“我不是菜,我只是懒。”

   

  蓝愿的冷漠看在蓝珀眼中,自动被解读为目中无人,令他回忆起当年温若寒强为蓝涣赐字时的傲慢,不禁怒焰汹涌,骂道:“你这条毒蛇,总算露出獠牙了!你早就觊觎炎阳镜!过去的顺驯全是彻头彻尾的伪装!”

   

  蓝珀一带头,其余修士也跟着谩骂起蓝愿,更有甚者,提出要把温氏余孽就地处决。

   

  蓝涣沉默着,金光瑶以秘腹传音告诉他:“思追似乎被夺舍了。”

  蓝涣沉吟片刻,回金光瑶:“他的眼神,我仿佛在哪里见过。”

  蓝涣不说还好,一说金光瑶就不由自主去看了蓝愿一眼,恰好对上那无喜无悲的眼,竟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,他仔细搜寻记忆,却无法将这双眼的主人与生平所见的任何一人对上号。

  要说相似,与之最为相似的,竟是蓝涣。

  即使气和神莹,温润含蓄,蓝涣不经意间的表现出来的真实情绪,底色往往是冷漠。

  薛洋箕踞坐着,自觉这些玄门仙首宛如贩夫走卒般叽喳碎嘴,他咂咂嘴,凉飕飕道:“你们瞎啦?没看出来他中邪了吗?”

   

  薛洋的声音不够大,很快淹没在汹涌如潮的议论声中,是以没几人留心到,魏婴却听得清楚,他蹲下,对薛洋道:“先别声张,会引起恐慌。”

   

  薛洋下巴往蓝愿那儿偏了偏,问:“那是个什么玩意儿,是你招来的吗?我咋觉得他特别装?好欠揍。别一锤子下去就烂了,砸了你的招牌,这逼/都白装了。”

   

  “小流氓,你嘴巴怎么这么贱呢?”魏婴按住薛洋天灵盖,强迫薛洋低下头,略无奈地说:“那不是我招来的,这位前辈不请自来,但愿他不要过于留恋云梦烟雨。”

   

  温暮霎时处于风暴中心,不得不出来说话:“云中君,思追就算拿到炎阳镜,他也不会用啊!当初你们在射日之争的战场上,有看过哪个温家人用炎阳镜吗?

   

  众人大都不愿理会他说了什么,唯有江澄很实在地说:“没有。”

   

  江澄出来说话,等于站在温家这边,大多数人立时收了声。

   

  温暮揪着这片空白,继续辩解:“因为我们根本都不会用啊!会用炎阳镜的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温若寒,另一个是太阳真君。”

   

  金阐立即问:“谁是太阳真君?”

   

  温暮一字一句道:“岐山温氏的开宗之祖——温卯。”

   

   

  他话一说完,后方就回应般地传来“轰”的一声,众人扭头望去,只见蓝愿仍是漠然立着,手中的炎阳镜子发出微弱的金光,照得蓝愿俊颜惨白,凌冽寒傲,明明他没有看任何人,但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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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杨宏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,眉飞色舞道:“说谎之前,怎么不串串供呢?温家的法器这位温公子用得得心应手呢!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岐山温氏还是有点儿家底的,这下诸位道友可有救啦!”

   

  温暮愕然不已:“思追,你怎么……”

   

  金凌再也沉不住气,冲上前去喊:“思追!快把炎阳镜放下!”

   

  蓝愿以袖子擦拭炎阳镜,才缓缓抬起头,木然问:“你叫我?”

  金凌呆了一呆,几乎要哭出来,惨然道:“我不叫你,又是叫谁呢?难道你真想要——”

  他终是没有将那揣测宣之于口。

  金凌与蓝愿交好数年,自认对蓝愿深为了解。

  蓝愿绝不是那样的人。

  对岐山温氏,蓝愿的态度始终保持一种不冷不热的平和,既不过分回避,也没表现出怀念,甚至没有偶然发出过“如果岐山温氏还在,我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番景象”这样的感叹。

  金凌没觉得蓝愿对温家有任何执念。

  可这样冷入骨髓的目光,又是怎么回事呢?

  一直沉默着的蓝玉豁然站起,想说话,魏婴却抢在蓝玉前头, 扬声道:“不好,无生老祖的骨生花围过来啦!魔教又卷土重来啦!”

  蓝愿神色一冷,仿佛无神的木偶陡然被注入魂灵,双目中竟有了光彩,他迅速转身,骨生花潮已经近在咫尺,不消片刻就要将他们吞噬,而蓝潇等人的精神在魔障中受到巨大的损伤,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起来抗御。

  大多数人都不懂魏婴所言,只觉魏婴又癫了,金光瑶却听进心里,顷刻即反应过来,他忍着惊骇交加的心情,以秘腹传音对蓝玉说:“叔父,上蓝愿身的是温卯!先不要说,会把自己人都吓走的!我哄他去对付骨生花!”

  金光瑶再顾不得其他,奔到占据蓝愿身体的温卯身边,亮出恨生剑,道:“太阳真君!可认得此剑?”

  温卯似乎刚睡醒,反应比较迟缓,须臾后,才抚摸着恨生剑脊,冷目中竟渗出生动的暖意:“这是我妻子,飞萤的佩剑,她说,要做陪伴我的月亮……”

  一提妻子,温卯就从神坛跌落成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。

  结界外,众人听二人对话,个个头昏脑涨,都以为连金光瑶也疯了,被捉仙首的门人绝望至极。

  欧阳子真已开始哭天抢地。

  他一面大哭,一面抽出仙剑,指着结界内的毕废人,放出狠话:“毕废人!今日之仇,全算在梅山派头上!我巴陵欧阳氏此后与梅山派势不两立!”

  毕废人不屑冷笑:“你老子老夫都手到擒来,何况你这黄口小儿?老夫不出手教训一番,你们这些受先祖余荫之人,永远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
  金凌窥到几分毕废人的心思,知道这老头儿不过是想争个高低,于是按回欧阳子真,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:“前辈,我们已经知道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。梅山派道法高深,玄奥精微,晚辈今日大开眼界,心悦诚服,改日一定上梅山拜会诸位前辈——您已大彰梅山道法神威,又何必将事情做绝呢?”

  金凌率先低了头,引得毕废人仰天大笑,朗声道:“乌盘古,你且出来瞧瞧,这赌局,是老夫赢了!”

  蓝池一听,差点儿没握住扇子,惊呼道:“不好!乌盘古也来了!”说着,拉住石双鱼就想跑。

  一道红影却晃到他面前,虎着脸道:“跑什么?敢做不敢承担吗?张凤池,你好没种!”

  不知何时,辛炎竟到场了。

  “火烧……”蓝池怏怏后退,蹭到他爹身边,死皮赖脸道:“祖师爷爷大概不知道吧!我可是姑苏蓝氏青崖君唯一的儿子,最难能可贵的是,我没有断袖!所以我现在是姑苏蓝氏的重点保护对象,他把我切了,可得考虑考虑后果!”

  辛炎冷哼一声,带着伤疤的脸狰狞无比,森然道:“祖师爷爷眼睛看得很清楚,他如想动你,你还能好好儿地在这儿吗?云宫那场大乱,排教四分五裂,谁是始作俑者,谁就该死。”

  结界中,金光瑶听见辛炎的话,瑟缩一下。

  他没见过乌盘古,只听说,乌盘古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。

  五百多年,那道行得多高。

  “我是始作俑者。”一个冷静的声音回答辛炎,蓝涣甚至没有回头,专注盯着金光瑶,淡淡道:“至于他该不该死,只能由我来决定。”

  蓝瑟等人对蓝涣的反应感到愕然,在他们的认知中,蓝涣绝对不会说这样挑衅意味十足的话。

  蓝池却颇为狗腿地说:“大哥!你融入得很快呀!咱们草莽兄弟互相放狠话,就得这么直白,咱家那套弯弯绕他们听不懂,下次,我再教你切口,很快你就会和我们打成一片的。”

  辛炎踱步过来,对温昼颔首示意,却不忘讥讽蓝池:“你也融入得很快,仙门名士蓝池。”

  蓝池嬉皮笑脸,问:“火烧,你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呢?”

  辛炎手往腰间的紫金葫芦上一按,说:“你的乾符,是我烧的。祖师爷差遣我来知会你一声,这事儿你不许掺和,你学的是梅山派的道法,断没有吃里扒外的理。敢生反骨,他会亲自剁了你的手脚,废了你的本事,让你干干净净地入仙门,没手没脚,应当也不妨碍繁衍子嗣吧?”

  蓝池略笑了笑,持扇的手同时颤了颤。

  结界内,温卯环顾一圈儿,结界外的修士们与他大眼儿瞪小眼儿,他没看见一个熟人,遂问金光瑶:“怎么不见飞萤?”

  金光瑶欣喜若狂,他倒霉了一辈子,今儿可算撞大运了。

  从今以后,他也是有奇遇的人啦!

  金光瑶来了精神,迅速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,指着毕废人,信口雌黄:“真君,这老道是无生老祖座下走狗,他捉走了夫人,说要娶夫人做第十八房小老婆呢!您得赶紧去救夫人啊!”

  蓝玉从前跟过温若寒,见过不少大场面,温卯的出现并没让他惊慌失措,他听金光瑶毫无节操地挑拨离间,略微羞赧,又不好拆台,只好回温若寒身边,弹奏幽独琴,延长温若寒沉睡的时间。

  只要在温若寒醒来之前,把炎阳镜放回去,局面就不会失控。

  温卯和他的子子孙孙一样,也是个暴脾气,金光瑶一忽悠一个准儿,他面现狰狞之色,竟指着毕废人骂骂咧咧:“老王八蛋!癞蛤/蟆想吃天鹅肉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衰样儿!就你,你配吗!快把老子的婆娘还回来!”

  金光瑶和蓝玉同时一怔,魏婴“咦”了一声,险些笑出来。

  万万没想到,传说中太上忘情,集各种装/逼因素于一身的温卯,居然是这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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