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
夜幕沉沉，翠微居内灯影幢幢，晚风钻进窗缝，一对鸳鸯卧在青纱帐下，金光瑶乍寒乍冷，半张脸儿埋进蓝涣襟怀，像埋首烟波中的白鱼儿。
重遇蓝曦臣后，他过得如鱼得水。
金光瑶把寒凉的脚塞进蓝涣腿缝儿间，用一种燕子呢喃般的语调，娓娓自述平生。
“最初，我对认祖归宗并没那么执着，执着的是我娘亲，那时候的我想得很庸俗——谋个正经的身份，买房置地，再娶个不嫌弃我出身的女人，什么敛芳尊，什么金氏家主，什么仙督，连做梦都梦不着的东西。”
“当年在思诗阁，有个排教的老排头看我聪明，想收我当徒弟——排教是野教，你肯定瞧不上，但比青楼好多了，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挨打骂，相对于我的出身来说，已是个大好不过的去处，可我并不愿意……因为进了排教讨生活……身子得脏，除了最高处那几个人，没人有资格三贞九烈。”
蓝涣一时没懂金光瑶末句话的意思，过了会儿才回味过来，身子一颤，金光瑶瞧蓝涣眼神中的惊恐，忽觉快意无比。
他抬手抚摸蓝涣微凉的唇瓣，笑说：“和你在一起，我梦寐以求，你愿意死在我身上，我也愿意死在你身下。”
他们的第一次，金光瑶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。
金光瑶继续说：“那时我对金光善，还存着些希冀，因为我娘把他形容得很好……结果你也知道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，第一次上金麟台，看到金家的家仆也以为是金家的少爷。那次我没见到他的面儿，只看见漫天光彩夺目的天灯，还有漂亮的烟花，像流星雨似的，那场景真好看，可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。”
“那时我觉得我娘真傻，后来我懂了，我娘不是不明白我爹是什么样子的人，只是如果她不给自己一点希望，又如何在苦海中煎熬？我离开金麟台以后，去做了账房先生，和青楼小厮比起来，这还算是个体面的身份了，我还是挺满意的——但是我偏偏遇到了你。”
“你实在太出挑了，我连摸你的手都觉得自惭形秽，明明咱俩天差地远，为何上天要叫我遇见你呢？我想是不是娘亲在天之灵提醒我，不能泯然众人，一定要跻身仙门？我又改变了主意，就算我在金麟台还是哪个仙门当个不起眼的小门生，最起码见了你，也能打个招呼。”
蓝涣没有想到，那场萍水相逢对金光瑶造成的影响那么大，。
金光瑶整张脸都埋进了蓝涣怀里，声音愈发沉了下去：“后来我听了你的指点去清河聂氏做了门生，算是跻身仙门了，我应该满意的——可是到了那里，我才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，仙门和俗世也没什么区别，甚至更在乎出身门第。”
“所有人都看不起我，我被踹下金麟台的事人尽皆知，别人连我端过去的茶都不愿意喝——我真的很不甘心，后来你也知道了，我用了点小聪明，让大哥注意到我，又在你的推波助澜下到了金家。”
“我拼尽全力，立了许多功劳，我想金光善该看在我是他儿子的份上，好歹看我一眼，哪怕不让我姓金，也对我稍微好一些，可是没想到——功劳都被我的上级给占了，这次我真的忍不了了，我不愿意再听天由命，所以我就杀了那个欺压我的修士——但我偏偏这么背，刚刚做完，就被大哥发现了。”
“然后一切都失控了，我只好去投靠了温氏。到了温家，金光善反倒是想起我了，真是讽刺，他承诺我，只要我取了温若寒的首级，就让我认祖归宗。”
“这对当时的我而言，是个顶天儿的诱惑——就算我在温家多么受重用，也不过是个走狗而已，只有到金家我才能彻底改变命运，我决定搏一把。我成功杀了温若寒，成了敛芳尊，那时候我得意极了，特意修了座观音庙，为我娘塑了个金身，我总算出人头地了——二哥，你是不是觉得，这下我应该彻底满意了？”
蓝涣神情充满怜惜，说道：“那时你很艰难。”
金光瑶抬起脸，眼中满是凄凉之意：“对，我不开心，我一点儿也不开心，我天天都在帮金光善和金子勋收拾烂摊子，还得受金夫人的冷眼和打骂，我又不是泥人只会傻乐，怎么能开心？我自己造了一个金锁架，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，我想着，是我自作自受，忍忍就过去了，那时候为了讨金光善的欢心，不管多蠢多脏的事情，我都会去做。”
“直到我哥哥金子轩死了，我真的没想让他死——我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，才让他去找魏婴的——唉，不管怎么样，他反正是死了，不知我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。魏婴血洗不夜天后，我蠢蠢欲动，生出了新的心思。金子轩活着的时候，家主的位子我不敢想，金子轩没了，金光善就剩下我一个台面上的儿子了，这下子总该轮到我了吧？”
“所以我积极地运作瞭望台的事情，夙兴夜寐，穷尽心力地打理兰陵金氏。可金光善居然把莫玄羽接回来了，还拿那个刘钏来敲打我，莫玄羽哪里比得上我？他不过就是有个良家出身的娘亲罢了，我和我娘就那么脏吗？”
这章没有结束^.^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！蓝涣默默无语，心想：“你不脏，脏的是他。”
金光瑶眼神由凄凉转为刻骨怨毒：“我不甘极了，也愤恨极了，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，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，听他的命令冒险刺杀温若寒，射日之争后到处斡旋，争取各个家族的支持，勾心斗角，夜猎拼杀，**地盘。我也是个人，做这么多事，也会累也会力不从心，甚至——忙完大大小小的公务，我还要帮他拉皮条……就是物色女人送到他床上。”
“就算是这样，我在他嘴里，竟然就是四个字“哎，不提了。”人就是这样，这山望着那山高，我爬得越高，欲望就像是滚雪球一样，越滚越大，当初只想做个小门生的想法，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。我当时偏执地认为，金氏宗主的位子就应该是我的，我命由我不由天，别人觉得我轻贱，我就偏偏要爬到最高。”
说到此处，金光瑶显出孤狠的神色：“偏偏这个时候，又出了薛洋的事情，我不甘心，我真的不甘心快到手的宗主之位就此飞走，所以我设计杀害了大哥，因为我已无路可退，在知道秦愫是我妹妹以后，我已经疯癫。”
“我杀了金光善，还杀了阿松，还杀了很多人，我把一切都搞砸了。最后，我想和你同归于尽，但我做不到，因为你曾是我的信仰。在回金家以前，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离你更近，而你显然只把我当成无数仰慕者中的一个。你不吝于施以小小的恩惠，收拢我的心，我却心甘情愿入了你的彀。”
金光瑶知道，如果他想让蓝涣长久对他保持兴趣，便不该提那些不堪，不该提金光善，不该提秦愫，不该提大哥，更不该怨怼他。
蓝涣爱他的温柔解忧，爱他的熨帖周全，不包括他十四岁以前的惨淡人生，蓝涣爱他，却未必会接受他的过去。
可他已不愿再独自舔舐伤口，他像个怨妇似地呶呶不休，把一切尽数倾倒在蓝涣怀中。
金光瑶受够了蓝涣独善其身衣不染尘的姿态，他不要再匍匐与蓝涣脚下。蓝涣要继续掠夺他，可以，但这次，金光瑶要拉这个生性寡淡的男人一同陷入情障，他要蓝涣还他的孽债。
蓝涣听罢，内心唯有震撼，久久无语，夜风钻进来，钻进金光瑶的后衣领子里，金光瑶蜷缩得更深，蓝涣回过神来，轻抚金光瑶的头，喃喃道：“往后余生，我再也不放你一个人。”
要说他此生做的最错之事，就是让金光瑶孤零零地待在金麟台，他以为自己经常去看金光瑶便能护他周全，可事实上，他大错特错。
一丈以内方为丈夫，金麟台却远在千丈以外，他鞭长莫及。
金光瑶不愿承认自己再次心动了，他往上挪了挪，下巴搁在蓝涣肩膀上，不让他瞧见自己的神情，闷闷道：“从小我就很奇怪，老鸨龟公骂我打我赶我，第二天我就能掩藏好情绪，笑着和他们问好——我天生就是这样的，并不是后来学的，别的小孩子在后厨帮忙的时候，都不敢杀鸡，就我敢，我不用人教，模仿厨子杀起鸡鸭鱼来，手不抖心不跳。”
“杀完以后，那些小孩子都很怕我，我知道自己不太一样，怕我娘担心，就骗我娘和四姨说我不敢。除了模样，我一点儿都不像我娘生的，因为我娘胆子特别小，整天吃斋拜观音，一点血都见不得，长大以后我才明白，我应该是像金光善。”
“他除了好色和贪图享乐以外，还是个冷酷至极的人，他根本不在意金夫人，金子轩和金子勋死了以后，他只悲伤了片刻，紧跟着他的反应，就是终于找到由头去讨伐魏婴——连我都觉得犯怵，这或许就是我杀他的根源。”
蓝涣道：“你和你父亲不一样，你有很多在乎的人，这些都是你母亲赋予你的善的一面。我确实更喜欢你温和的一面，但我绝对不反感你的另一面。也许这就是爱情，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——要是我现在毁容了，你还会喜欢我吗？”
金光瑶噗嗤笑了：“蓝大公子，还说你不会色诱？”
说完，屋中忽然黯淡了，随后，便觉得脖颈间一阵温热，蓝涣温暖的手已伸进他的衣领中，在他耳畔道：“这回再有人敢偷看，我会当场杀了他的。”
江澄离开云深不知处，回莲花坞点了些门生，赶去金麟台给金凌撑场子，顺便和金准继续算账。
刚到琉璃影壁前，影壁后窜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，满脸惊恐：“别别……别过来，二哥哥救我！”
后面仙子蹿了出来，“汪汪”地叫着，在他身后追个不停，那人一直回头看着仙子，没有注意到江澄来了，直接撞上江澄硬邦邦的胸膛。
待到看清了他的面目，又惊叫一声，仙子跟着又叫一声，他便吓得躲到江澄身后去了。
江澄脸色黑如阎罗，喝道：“仙子，走开！”
仙子嗷呜一声，垂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。
魏婴这才从江澄身后走出来，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，冲江澄笑道：“好久不见呀，江宗主。”
笑容十足狗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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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把寒凉的脚塞进蓝涣腿缝儿间，用一种燕子呢喃般的语调，娓娓自述平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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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抬手抚摸蓝涣微凉的唇瓣，笑说：“和你在一起，我梦寐以求，你愿意死在我身上，我也愿意死在你身下。”
他们的第一次，金光瑶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。
金光瑶继续说：“那时我对金光善，还存着些希冀，因为我娘把他形容得很好……结果你也知道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，第一次上金麟台，看到金家的家仆也以为是金家的少爷。那次我没见到他的面儿，只看见漫天光彩夺目的天灯，还有漂亮的烟花，像流星雨似的，那场景真好看，可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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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整张脸都埋进了蓝涣怀里，声音愈发沉了下去：“后来我听了你的指点去清河聂氏做了门生，算是跻身仙门了，我应该满意的——可是到了那里，我才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，仙门和俗世也没什么区别，甚至更在乎出身门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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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拼尽全力，立了许多功劳，我想金光善该看在我是他儿子的份上，好歹看我一眼，哪怕不让我姓金，也对我稍微好一些，可是没想到——功劳都被我的上级给占了，这次我真的忍不了了，我不愿意再听天由命，所以我就杀了那个欺压我的修士——但我偏偏这么背，刚刚做完，就被大哥发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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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知道，如果他想让蓝涣长久对他保持兴趣，便不该提那些不堪，不该提金光善，不该提秦愫，不该提大哥，更不该怨怼他。
蓝涣爱他的温柔解忧，爱他的熨帖周全，不包括他十四岁以前的惨淡人生，蓝涣爱他，却未必会接受他的过去。
可他已不愿再独自舔舐伤口，他像个怨妇似地呶呶不休，把一切尽数倾倒在蓝涣怀中。
金光瑶受够了蓝涣独善其身衣不染尘的姿态，他不要再匍匐与蓝涣脚下。蓝涣要继续掠夺他，可以，但这次，金光瑶要拉这个生性寡淡的男人一同陷入情障，他要蓝涣还他的孽债。
蓝涣听罢，内心唯有震撼，久久无语，夜风钻进来，钻进金光瑶的后衣领子里，金光瑶蜷缩得更深，蓝涣回过神来，轻抚金光瑶的头，喃喃道：“往后余生，我再也不放你一个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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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丈以内方为丈夫，金麟台却远在千丈以外，他鞭长莫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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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除了好色和贪图享乐以外，还是个冷酷至极的人，他根本不在意金夫人，金子轩和金子勋死了以后，他只悲伤了片刻，紧跟着他的反应，就是终于找到由头去讨伐魏婴——连我都觉得犯怵，这或许就是我杀他的根源。”
蓝涣道：“你和你父亲不一样，你有很多在乎的人，这些都是你母亲赋予你的善的一面。我确实更喜欢你温和的一面，但我绝对不反感你的另一面。也许这就是爱情，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——要是我现在毁容了，你还会喜欢我吗？”
金光瑶噗嗤笑了：“蓝大公子，还说你不会色诱？”
说完，屋中忽然黯淡了，随后，便觉得脖颈间一阵温热，蓝涣温暖的手已伸进他的衣领中，在他耳畔道：“这回再有人敢偷看，我会当场杀了他的。”
江澄离开云深不知处，回莲花坞点了些门生，赶去金麟台给金凌撑场子，顺便和金准继续算账。
刚到琉璃影壁前，影壁后窜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，满脸惊恐：“别别……别过来，二哥哥救我！”
后面仙子蹿了出来，“汪汪”地叫着，在他身后追个不停，那人一直回头看着仙子，没有注意到江澄来了，直接撞上江澄硬邦邦的胸膛。
待到看清了他的面目，又惊叫一声，仙子跟着又叫一声，他便吓得躲到江澄身后去了。
江澄脸色黑如阎罗，喝道：“仙子，走开！”
仙子嗷呜一声，垂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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