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·面具_太阴纪
笔趣阁 > 太阴纪 > 番外·面具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番外·面具

  玄正二十二年。

  岐山温氏正散发着最后的余晖,家主温若寒离年老还有很远,甚至依仗着高深莫测的修为,他的外表看起来比自己的儿子更年轻,可他却似乎提前陷入了昏聩。

  那样的局势,温若寒作为温家实力最强的人,明明该去江陵对付魏婴,这等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明了,可他偏偏不下指令,也没有什么动作,即便两个儿子的惨死,也不能牵动他的情绪,他几乎完全成了一座神像,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“看着办”,让温氏宗亲摸不着头脑。

  金光瑶后来回想这一段往事,还是有点儿同情温家人的,最后那几年,温若寒的几个族兄弟殚精极虑,想尽办法地对付射日势力,为温家续命,但温若寒本人,却完全不把四面燃起的烽火放在心上,眼睁睁地看着温氏大厦坍塌,或者说,是不愿意再庇护温家。

  这种儿戏一样的打法,让温若寒后来被评价为一个穷兵黩武的独夫,在小人书里往往被描述成一个行动笨拙,沉溺酒色的虬髯大汉。

  很少有人记得,这位曾威压四方的雄主,年轻时也英明睿智过,对外剿灭黑苗,平定西南,对内铁腕压下岐山温氏百年来最大的叛乱,使温家免因内乱而倾覆,废温氏族会,大权独揽,乾纲独断,乃至号令整个修仙界。

  温若寒以雷霆手段平西南,废温氏族老会的时候,还只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,可称不世出的枭雄,端的是气吞万里如虎。

  金光瑶虽然和温若寒立场不同,但在岐山见识过温若寒的煊赫威严,森罗气相,也难免隐隐生出“男儿当如此”的心思,那时他还不敢肖想太多,只想出人头地,具体能走到哪一步,自己也没底,未曾想到,自己日后会成为承前启后的第一代仙督。

  江陵的尸鬼大军来势汹汹,温若寒却不肯动弹,温家急着抽出精锐去抵挡新冒起的势力,却被聂家拖在河间,一时间难以抽身,眼看岐山就要面临三面合围的境地,有不少跟随的小家族已蠢蠢欲动,与仍在琅琊一带盘桓的兰陵金氏暗中往来,以图后路。

  温氏毕竟是雄霸修仙界数百年的老牌家族,不仅擅长明刀明枪的阳谋,也会使用阴谋诡计。

  为从河间撤手,转去江陵对付最为棘手的尸鬼大军,温氏的几位掌权者商讨出了一个极为阴损的方法:他们自恃有温卯那里传下的法器炎阳镜,可以自由出入西北荒漠中的鬼城瘟都,竟从鬼城瘟都捉来了几只成了气候的瘟魔,悄悄地投入聂明玦的河间大营中作乱,成功让聂家大营中瘟疫肆虐。

  那一次,聂家大约快一半的男丁都死去了,家族不仅元气大损,也扰乱了人心,不少参与倒温的家族认为是不祥之兆,河间的射日阵营中,出现了呼吁撤退的声音。

  温家又忽然攻过来,聂家只得且战且退,将好不容易占领的河朔之地又拱手让了出去,好在温家忙着去对付江陵的魏婴,并没穷追猛打,河间的倒温势力才没有全军覆没。

   

   

  如今撑起修仙界的四大家族皆是从射日之争挺过来的,蓝家和金家在温家的铁爪下,保存得还算完好,因此对温氏的态度,没有那么极端,蓝家尚且还能容下一个蓝愿,江家和聂家则都付出了血的代价,江家好歹还有个温情温宁的救命之恩顶着,江澄又是个理智至上的人,但温家和聂家之间,却是真正的你死我活,这种入骨之仇要洗干净,要么用时间,要么用鲜血。

  金光瑶一直想不通,为什么当初温若寒在刀上做手脚,害死了聂老宗主,却没有动聂家,后来第一个起来反对他的就是聂家。

  他不太相信,温若寒那双总能看透一切的眼睛,没有看穿聂氏的反心,更何况聂明玦根本就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,金光瑶自度,如果他当时处在温若寒的位置上,对待聂家,要么不做,要么便赶尽杀绝,杀一半留一半,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,是最不智的决策,整个修仙界都知道聂老宗主是被温若寒害死的,死仇已经结下,温若寒为什么不采取后续的动作呢?

  聂明玦并不是谨慎小心的性格,平日里必定有许多把柄,像对待虞鹰那样,给他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,并非难事,温若寒对付聂家,未免太点到为止了些,这件事让金光瑶觉得蹊跷,但温若寒是个随心所欲的人,他做什么本就不可捉摸。

  释放瘟魔到聂家大营是温家的机密内情,天底下知道的没几个人,还是金光瑶后来进入岐山做卧底的时候探听到的,在此之前,聂家根本不知道那些瘟魔是从何而来。

  直到后来金光瑶和聂明玦结拜了,才将这背后的阴谋告知了聂明玦,聂明玦这才得知,当年那场大瘟疫是温氏所为,又是痛惜家中兄弟,又是深恨温狗阴险。

   

  在点金阁商议如何处置温情一家之时,聂明玦旗帜鲜明地表态,不愿意饶恕温氏的俘虏,蓝涣当时还算冷静,本想说两句好话调解一番,见连一向最讲道理的大哥也容不得温氏的余孽,便知整个修仙界的风在往哪里吹,两个最大的家族都表态了,他向来不做逆风的人,便选择缄默不言,既不跟风,也不公开反对。

  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会后,金光瑶被大哥教训了一通,待得大哥离开后,又借着请蓝涣赏花的名义,将他拉到一片红白掩映的蔷薇花架下。

  二人立在浓荫中,金光瑶悄悄同蓝涣说:“父亲此次,醉翁之意不在酒,连子轩都被支开了,只为统一声调,大哥又恨透了温家,姑苏蓝氏尚未完全恢复元气,玄门局势初定,二哥,我知你心里对金家的行径不以为然,但……你一个人出来反对,也改变不了什么,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
   

   

  金光瑶是看方才蓝涣似是意见不同,只是没说几句,便被更大的声浪遮住了,害怕他想不开,又去和金光善顶,引火烧身,在当时的他看来,蓝涣虽然睿智冷静,却也有些单纯,保不齐也会中金光善的圈套,于是又特意提点蓝涣,把金光善的心思和算盘透露给他,他是蓝涣埋下的一颗种子,如今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了。

   

   

  蓝涣默了一会儿,并不答金光瑶的话,他抬手抚摸架上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色蔷薇,抛出一个问题:“温情能从圈禁之地逃走,一路上畅通无阻到达莲花坞求援,你觉不觉得很蹊跷?”他长长的眼睫毛垂下,在白润如玉的脸上打下两道淡淡的阴影,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忧郁,像是一座沉默的玉像。

   

   

  金光瑶何等聪明之人,蓝涣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一听便懂,方才大哥训他的时候,蓝涣虽然微笑不言语,却也起了疑心,金光瑶没有愤怒,他知道自己方才在点金阁的确做得很难看,二哥不当众驳斥自己,是给自己脸面,父亲实在太着急了,赢了牌面,失了人心。

   

  金光瑶敛去了微笑,叹了口气,冷静地答道:“是很蹊跷,但这不是我的主意,因为,我不能保证她不会往姑苏跑,至于是谁的主意,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,也许,温情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呢?”

   

   

  蓝涣的目光从蔷薇花上移开,转到金光瑶俊秀的脸上,他负手说道:“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,是我多此一问,只是我不明白,大哥为何会是那种态度,他本不该如此的。”

   

   

  金光瑶叹息道:“有些事情是必然的,根本无法避免,没有这件事,他们迟早也会被灭口的,他们不会放心留下活口的,江家只剩下两个人尚且能反扑,更何况温家剩下的不止两个人呢?”

  他连说两个他们,语焉不详,跟着又说道:“二哥,你也不要再指望大哥在这件事上和你站在一边儿了,看来他没有同你说,也许是不愿意提起伤心事,当年你到清河大营前一年的那个冬天,聂家大营肆虐的那场瘟疫,不是天灾,而是人祸,若不是怀桑胆子小,误打误撞发现了那些东西,可能我都没命给你沏茶了。”

  金光瑶的回忆从满架蔷薇的花香中,飘到了更久远的时候,在那个肃杀的寒冬。

  河间的射日联盟大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,在河朔裹足不前,这是清河聂氏揭竿而起反对温氏以来的首次大顿挫,聂明玦还没有等来温若寒,自己家的子弟叔伯,就倒下去了一半,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疫病之下,纵然他如何刚锐不屈,也不由得悲从中来,痛不欲生。

   

   

  当时正是冬季,本不该是瘟疫流行的时候,聂家没有准备,因此损失惨重,聂家门生连带着聂家和其他家族的亲眷子弟共有数百人罹难,其中也包括聂仲元的心上人孙晚樱,孙晚樱正要往琅琊去避难,原本可避过这场灾厄,可她心系聂仲元的安危,特意绕路去往河间聂家大营。

  聂仲元当时在琅琊支援金家,正巧避过了这场大劫,孙晚樱一到河间,便赶上瘟疫肆虐,不幸在那场大灾难中香消玉殒了。

   

   

  孙晚樱只是无数牺牲者中的一个,那时候金光瑶还是孟瑶,正在聂明玦麾下效力,亲眼目睹都会有无数人染病,无数人死亡,每日他出了营帐,目之所见,皆是白布盖着的尸首,一片萧条景象,聂家的医生拿瘟疫束手无策,也查找不出瘟疫的来源,只能将染病死去之人的尸体堆叠起来烧成灰烬。

   

   

  聂家一路后撤,辗转数个据点,瘟疫却如跗骨之蛆,始终无法躲开,有许多修士开始偷偷收拾行囊离开营地,孟瑶却坚持冒险留了下来,富贵险中求,信任也一样。

  依他的身份,如果不冒险,到哪里都不太可能出头,这种艰难时刻,是表示自己忠诚可靠的大好时机,只要捱过去,就能博得赤锋尊的信任,于是孟瑶拿自己的生命赌了一把,不顾危险照顾染病的修士,果然如他所料,聂明玦认为他忠勇可嘉,不久之后,他便被升为了射日联盟河间据点的副使。

   

  虽然孟瑶高升了,但聂家大营中的瘟疫却没有消停,聂家的几个公子都染病死了,时间一长,他也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,这时候,一个未来叱咤风云的霸主来到了河间,此人就是“低首沉睡无人知,一啸惊天震九霄”的聂怀桑。

   聂怀桑首次进入孟瑶的视野,是以他一贯茫然无措又略显狼狈的形象——被聂明玦捉住后领子,像是提溜小猪仔一样地提进了氤氲药气的营帐中。

  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 

   

  孟瑶顺着聂明玦坚硬有力的手掌往下看,进入眼帘的是一双湿润润的眼睛,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,怯怯懦懦,可怜巴巴的,却又是那么的纯真无邪,没有丝毫攻击性,好像谁都能欺负一下。

  再顺着往下看,孟瑶微有诧异,聂怀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聂明玦的亲弟弟,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,都不似聂明玦,甚至都不像是聂家人,他有着白净细腻的面皮,柔和素淡的眉目,两道弯如水波的眉,连耳边的鬓发也是可见的细软,乖顺地服帖在耳后,脸上的轮廓并不深邃峻刻,却像是技艺绝高的画师信手以白描勾勒,眉眼鼻唇均长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,全无一点刻意描画之意,说不出的好看。

  聂怀桑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而光滑,泛着温和的光泽,形状优美的手指不同于他长兄的粗粝,洁白柔软的指头肚子上一点儿老茧都没有——那显然不是一双擅长拿刀的手,聂明玦身躯挺拔如山,像是铁铸的,而聂怀桑却像是个白瓷娃娃,虽较之其兄观之可亲许多,举手投足间却颤颤巍巍,仿佛一碰就会碎了。

  金光瑶想:“难怪聂家举家皆兵,无论男女老幼齐齐上阵参与抗温,却唯独不见这位聂二公子。”

   聂明玦身上穿着拙朴的黑布长衫,长衫在长期的战斗生涯中已然洗得泛白,衣角处微有破烂,因着近来瘟患肆虐,他食不下咽,睡不安枕,早已风霜满面,两颊都凹陷下去,颇有憔悴之色。

  而聂怀桑还是白白嫩嫩的,身上穿着簇新的黑色锦袍,熨得一丝褶皱都不见,袖上以金线绣着团团饕餮纹样,饕餮兽面绣得栩栩如生,狰狞可怖,威严不可鄙视,令人望而生畏,与聂怀桑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   

  聂怀桑当时的年岁已不小了,略显仓惶的眉宇间却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,虽然出身很好,却好像长得很慢,快二十岁了,眉宇间还稚气未脱,天真无邪,看起来还跟十五六岁似的,以至于孟瑶怀疑他还是个孩子,聂怀桑脖子缩着,双手抱着一把白玉装饰刀鞘,刻有繁复饕餮纹的金错刀,冲着孟瑶扯出一个讨好的微笑:“嘿嘿嘿,小哥哥,你好呀。”

  聂怀桑比孟瑶大好几岁,却喊他小哥哥,孟瑶也不好反驳,只是虚笑笑,拱手有礼地道:“二公子,在下河间分舵副使孟瑶。”

  聂怀桑点点头,温声道:“孟副使,没想到你这么年轻。”

  孟瑶注意到聂明玦的神色不虞,不敢与聂怀桑说笑,恭敬地道:“忝居此位,愧不敢当,二公子一路上受累了,孟瑶这就去置办膳食,为二公子和聂四叔接风洗尘。”

  聂怀桑会来到这里,孟瑶事先并不知晓,聂明玦也不知晓,聂怀桑是跟着聂家押送药材的队伍来的,聂明玦一听门生说他跟着来的,不仅没有半点喜色,反而气得不行。

  这种瘟疫肆虐生死无常的时候,他不知道聂怀桑为什么要来,当即出了大营,亲自到辕门去接自己这不省心的弟弟。

  聂明玦不敢让聂怀桑在外头多待片刻,又嫌弃聂怀桑走得慢,干脆抓着他的衣领,火速将他提溜了进来,聂怀桑姿态滑稽,聂明玦旗下的几位客卿见了,均忍俊不禁,可聂明玦威严肃穆,只好硬是憋着,不敢笑出声来。

   

   

  这营帐中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煮着药材,勉强还算安全,自打瘟疫爆发后,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死于瘟疫,着实可惜,药材又稀缺,无计可施之下,只好让营中高级修士皆住在聂明玦的行辕中,同吃同睡,由孟瑶每日熬药煎药敦促他们服下,不仅如此,每日还要由郎中检查身体,确认并未感染瘟疫,用这等办法保存实力。

   

   

  孟瑶心思细腻,做事周全,将诸般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,几十个人的口味脾气喜好均记得一清二楚,不几日下来,孟瑶的才能有目共睹,原本对他担任副使一职有所微辞的修士受了他的照顾,均对他大为改观,不再多言其他,反称颂起聂明玦唯才是举慧眼识珠。

  聂明玦虽不爱谄谀之词,这次却也不由得心生自得之意,认为自己提拔孟瑶的确不错,孟瑶颇具才干,又知进退,往往只言片语便能领会他的意思,在这战局艰困之时,让自己省去了不少后顾之忧,他亦觉孟瑶是个难得的人才,若是因为身世之故,就此埋没了,未免可惜,好好栽培,将来必成大器。

  聂明玦单手提着聂怀桑的衣领,利落地抖动一下,聂怀桑像个布片似地晃悠起来,孟瑶听得“叮叮当当”一阵环佩交击的脆响,跟着又是哐哐当当,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一地,他借着着营帐内微弱的油灯光芒,只见地上满是玉佩金环象牙牌小铜钱串子之类的小挂件小玩意儿,都是聂怀桑身上挂着的,聂明玦一抖之下,竟都从腰间掉了下来,散落了一地,这时营中修士再也忍不住,纷纷大笑起来。 

  聂明玦眉心间显出深深的沟壑,额角青筋凸起,腮帮子绷得紧紧的,眼睛里似要喷出两团火,他手一松,把聂怀桑放了下来,聂怀桑没有准备,骤然落地,双膝一屈,身子前倾,竟尔脸朝下栽倒,聂明玦不及拉着他,聂怀桑当众摔了个大马趴,手里的金错刀也脱手而飞,啪的一声落在地上,聂怀桑趴在地上,呜呜了两声,然后委屈巴巴地抬起脸来,额头上的擦伤清晰看见,他撑着手慢腾腾地爬起来,豆大的眼泪珠子往下直落,蹲在地上,转过脸对着聂明玦抽泣着道:“大哥,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?”他拂起柔软的额发,轻揉自己的额头,一边哭,一边嘟哝道:“好疼。”

  这章没有结束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 

  聂明玦理也不理他,直接绕过聂怀桑,往主位上一坐,脸色铁青。

   

  孟瑶忙过去把聂怀桑扶起来,又蹲**子,仔细地为他把散落在地的小挂件儿捡起来,背后聂明玦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你看看你,还能干什么?”这句话显是对聂怀桑说的。

   

  聂怀桑咬咬嘴唇,不敢说话,往与他同来的族叔聂铭章身后一躲,探出一双眼睛,小声道:“大哥,我错了,你别生气,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。”

   

   

  聂铭章似乎也习惯了聂怀桑这般荒唐软弱的模样,叹了一口气,道:“行了,明玦,别训他了,怀桑来也是想支援。”

   

  孟瑶把聂怀桑掉的东西捡干净了,捧在手心里,只觉得沉甸甸的有好几斤重,心想:“这聂二公子还真是个行走的小金库。”

   

  他把那堆小玩意儿捧过去给聂怀桑,聂怀桑接过了,转瞬间破涕为笑,说道:“孟副使,你人可真好。”

   

  孟瑶微笑道:“二公子仔细收好,可莫要再掉了。”

   

  他话说完,近前的聂铭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又把眼神转了过去,虽然只有一个瞬间,他眼里的鄙夷之色孟瑶却看得清清楚楚,孟瑶笑容不变,心中却似被针刺了一下。

   

  当时射日联盟按照主要战场分为五大分舵,每处分舵推举一个家族,这个家族的家主担任舵主,统辖号令本战场内的其他家族,河间的舵主自然是聂明玦,孟瑶坐到的这个位置,是河间分舵的副使,等同于是这座大营仅次于赤锋尊之下的二号人物。

  这个位置已经很高,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散修,但孟瑶深深地知道,这不过是战争中的特殊情况,还是自己拿命博来的,聂明玦的上一任副手便是死于瘟疫,剩下的那些人不敢理事,不愿接触染病之人,纷纷推拒这个职位,生怕丢了性命,唯有自己不怕死,迎难而上,才得以入了赤锋尊的眼。孟瑶当然不是什么舍命为主的死脑筋,他是很惜命的,但他也有着过人的胆色,警觉和胆大两种特质在他身上兼容并蓄,令他后来在仙门大乱中一飞冲天,成为继温若寒之后的又一位枭雄。

   

   

  孟瑶并没沉溺于此时此刻的小小成就中,他清醒地认识到,若非瘟疫蔓延,其他人不敢在河间大营久待,只怕这副手的位子早已成为众人抢夺的对象,自己一介孤儿,犹如蓬草,无权无势也无人提携,决计是抢不过的,聂明玦也是无人可用了,这才能轮到他。

   

   

  他知道自己的致命缺点:他没有过硬的家族背景,而且还是**所出的私生子,天生便比旁人矮一截,随意拉出一个农家子弟,身上都没有他那么多负累。

  金光善儿子的身份,如果不是在金家,那么只会成为他往前走的阻碍,即便他能活到战争结束,至多也就是在聂家做一个高阶客卿,若是那时金家和聂家交好,自己就会成为扎在生父眼皮子下面的一根刺,随时提醒他从前那些不光彩的事

  孟瑶已可以预见到,自己将来必定不能见容于兰陵金氏,他越是往上走,他的父亲和金夫人越是不能容他在修仙界,即便是赤锋尊顾念着今时今日一同患难的情谊,却也未必能保下自己的前程,下半辈子怕是还得夹着尾巴,蹲在角落里做人,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虞。

  如果兰陵金氏不待见自己,那么他跳到哪个家族混都一样,没有世家会为了一个外人,和齐鲁第一豪族生出过节,天底下能完全不顾兰陵金氏的家族,几乎没有,除了岐山温氏——除非他到岐山温氏去谋出路,这条路,听起来未免又可笑极了。

  最后一条路,就是想办法让那位花名在外的生父认了自己——这几乎又是不可能的事。

  不说有金夫人严防死守着,便是金光善自己,怕是也对自己这烟花女子所出的儿子不屑一顾,他有这么多儿子在外头,不乏小家碧玉的良家子为他生儿育女,从没听说他认过哪一个。

   

  短短片刻,孟瑶心中诸般杂念如走马灯般转过,心中不禁有些闷窒,天地之大,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?当日那牛子平曾说过自己不同凡响,可如今一看,路倒是真有几条可走,可每条都不通,说什么贵不可言,分明是贱不可言才对。

  父亲有多么风光华贵,儿子便有多么落魄困窘。

  孟瑶意识到,自己连个贫贱的农家子弟都不如,不免心中不忿,十分不甘,暗想:“不然还是回去排教?”可他和黄嗣龙已经结仇了,就算黄莺肯接纳他,以后怕也是步步荆棘,相思似乎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,从前他上学堂被相思一本春/宫/图搅黄了。

  后来又搞得他和于化龙的儿子成了冤家对头,这个小妹,当真是处处堵他的路,日后若再见了,绝不能被她缠上。而且,孟瑶也有些不甘心,他自负人才,如今已成功入了赤锋尊的眼,大好机会在前,如何能止步于此?办法是人想的,他总有法子另辟蹊径,再说了,只要自己留在这里,往后必能见到蓝涣。

   

  从聂怀桑身上传来淡淡的麝香气,在皮革气血腥气铁锈气和雄黄气苦药弥漫的河间大营中,格外好闻,令金光瑶的鼻尖为之一震,神思回转,不禁又想起那浑身缭绕着檀香气的白衣公子,那卓然风采和翩然身姿,令他辗转反侧,寤寐思服。

  到了聂家,他才偶然听说,原来蓝涣是仙门世家中公认的第一公子,孟瑶除了惊诧,还有几分窃喜,他没有想到蓝涣的身份如此之高,听闻寻常修士与蓝涣说几句话都觉光荣,可自己却与他同住了许久,说了无数句话,还睡过一张床,孟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旁人,他怕蓝涣觉得丢脸,只把这个小秘密藏着,时不时回味一番,心头都是甜的。

  他又有些忐忑,听说蓝涣已成为了蓝氏宗主,不知再见,是否还记得自己呢?还是像自己父亲一般,佯装不识呢?

   

  喜欢太阴纪请大家收藏:太阴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es96.com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es96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