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0章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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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0章

  一片纷杂中,蓝涣耳廓微动,用最快的速度一一挑出众人的声息并加以分辨,他第一个听的,便是金光瑶的声音:金光瑶的呼吸急促了些,似乎有些紧张,他容易随风起舞的老毛病仍旧改不了,就像是野外的小动物一样,防备心极重,胆子也小,就算是打盹儿,眼睛也会留着一道缝儿,稍微风吹草动,便会惹得他弹跳起来,窜进草丛里跑得无影无踪,金光瑶比黄皮子还要狡猾,简直滑不溜手,稍不留神便会着了他的道,蓝涣捉住他,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,甚至用了最愚蠢的守株待兔之法才扑住金光瑶,这种危机时刻,他不合时宜地想:“如果阿瑶有一条尾巴,那么只要一点声息,他的尾巴肯定立刻会竖得高高的。”

   

  蓝曦臣闭关的那几年,总是在寒室里闷着,有时被檀香熏得昏昏沉沉,便会把窗户启开透透气,每每看见寒室窗户上雕刻的漏花,便一阵怅然,这漏花还是重建云深不知处的时候,他和金光瑶一同选的,一扇刻的是梨花纹,另一扇刻的是海棠,虽然雕刻精美,赏心悦目,但仔细瞧上去,并不对称。

   

  那时候金光瑶给他送来了图样,他不想对父亲萧规曹随,便刻意没有用姑苏蓝氏最钟爱的岁寒三友,而是挑中了一副细雨梨花图,金光瑶有些诧异,笑着说:““梨”通“离”,这窗子一开,可不就是“分离”么?这寓意不大好呀。”

   

  蓝涣淡然道:“只要是我喜欢的,寓意不好也无妨。”他见金光瑶不以为然的模样,忽然心念一动,说道:“这样罢,我只选一扇窗户的漏花,另一扇给你选。”

   

  金光瑶抿嘴一笑,说道:“自古以来,从没有一双一红一蓝的鞋,也没有花纹不对称的窗。”

  蓝涣笑道:“如何没有?这不就快有了么?窗子就是窗子,即便花纹不同,也可以合为一对,在我这里,你可以选你喜欢的。以前你收留我的时候,不是把自己的床分了一半给我么?投桃报李,寒室的床自然是不能分一半给你的,但我的窗倒是可以留一半给你,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漏花,咱们一人一半,方才是好兄弟……”

   

  金光瑶的点漆双瞳深深望着蓝涣,良久之后,微微摇头微笑,似是有些无奈:“二哥,你真的很任性。”他虽如此说,却从桌案上层层叠叠的纹样纸中抽出了一副垂丝海棠图,图中花朵娇慵懒散,柔蔓可怜,仿佛美人春睡,金光瑶抚摸着画中的海棠花瓣,好像是对蓝涣,又好像是对自己说道:“其实我最喜欢的,是这个呀,总是低着头的花,很像我。”

   

  蓝曦臣的话并非戏言,不久以后,寒室便镶上了不对称的窗花,窗上棠梨争艳,被称为“棠梨窗”,大约是因为蓝曦臣风雅之名太盛,这寒室独有的“棠梨窗”,不仅没有遭到非议,反而一时引为美谈,仙界中人争相效仿,纷纷猜测背后隐藏的机锋,却不知这奇特的窗户并无什么意义,也非蓝曦臣刻意设计以标新立异,仅仅是他孩子气地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金光瑶罢了。

   

  蓝曦臣抚摸窗户上的低垂着头的海棠花,金光瑶的话语又回荡在耳畔,窗外昔年他和金光瑶一同手栽的金盏花便映入眼帘,这株从金麟台移栽来的小生命长得很茂盛,在一片名贵的淡紫幽兰中昂然傲立,碧绿叶子挺翘着,几轮灿黄的小太阳亮得刺目,让蓝涣觉得有些扎眼,金光瑶走了,可寒室内外处处都是他的痕迹,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蓝涣,曾有一个人,来到过他的生命,翩翩而来,又骤然离去。

   

  黄花犹在,伊人已去,草木本是无情物,它们感受不到人的悲欢,一个人从尘世间消失了,并不能阻止花开花落,蓝涣看着开得茂盛又灿烂的金盏花,忽然生出些无端端的恨,他忍不住想诘问:“是他把你救下来的,为什么他死去了,你还能好好的?”

   

   

  在这种不可理喻的迁怒情绪推动下,蓝曦臣走出了寒室,大步流星地踏入花丛中,将幽兰踩倒了一片,他失去了平日里那连一滴露水都不会拂下花瓣的温柔和轻怜,取而代之的是胸臆中盈满的戾气,蓝涣伸出手掌,将那株金盏花从土中连根拔出,愤然投掷在地上。

   

  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,蓝涣双手颤抖,几乎难以自控,这时候两只白蝴蝶翩跹而来,飞过他的眼前,围绕着地上躺着的金盏花上下翻飞,似乎是在为它哀悼,蓝涣立在花丛间,垂眸看着这一对舞姿优美,双宿**的蝴蝶,俊秀的眉宇拧起,这成双成对的生灵刺痛了他的眼和心,蓝涣指骨咔咔作响,忽然又抬起手,手下往下一压。一股灵力如同巨石压下,“轰”的一声,那两只白蝴蝶被压入泥中,顿时被碾为齑粉,蓝涣看着地上两个白色的粉印子,枉顾家训,在寒室外仰头快意地大笑起来。

   

  他笑到狂极处,忽然又不笑了,蹲**子,凝视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兰花和金盏花,心寒难耐,顿觉自己的人生变得寂寞又苍凉,好似梨花铺了满地,短暂的繁华后便是无尽的孤独,芳草已衰,蓝涣举目所望,生命中尽是荒芜的冰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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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纵然他是一宗之主,却仿佛一无所有,往后的日子里,亦只能像是蓝翼那般,独自守着云深不知处,度过漫漫余生,蓝曦臣不无酸楚地想,既然上天让他和金光瑶二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,又为何要让他们相互猜疑,生死分离?难道金光瑶当真是上天施加于他身上的劫数?让他成了如今这般疯癫之状,甚至迁怒于无辜的生灵。闭关对他的心境没有任何助益,他感到,再如此下去,他迟早会变成一个疯子,这或许就是金光瑶对他的复仇,金光瑶对他用的手段,堪称不杀而杀。

   

  蓝曦臣曾暗自将与金光瑶的乍然相会比拟作一场艳遇,这场艳遇后来成为他的大劫,有人曾将金光瑶形容为他一生唯一的污点,说泽芜君一生如白玉无暇,唯独交友不慎,沾染上金光瑶这恶贯满盈之人,明着是可惜他心思纯良,受人蒙蔽,暗着则是幸灾乐祸,隐隐讥笑他有眼无珠,蓝曦臣却始终不认为金光瑶是他身上的瑕疵,即使是金光瑶那些罪状被公之于世后。如果再让蓝曦臣选一次,他还是会选择遇见金光瑶,这是他的劫数,他不会逃避,也不想逃避。

   

 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传来,蓝曦臣的眸光由混沌转为清明,冷声喝道:“谁在那里?”他转过脸一望,从竹林中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,是个仆役打扮的人,神态有些鬼祟,蓝曦臣直起身子,瞧清楚了他的面貌,负手问道:“你怎在此处?”这个仆役他记得一直在藏书阁附近扫打,只是蓝家仆役太多,蓝曦臣又一向不会去记住那些不重要的人,虽然认得,却叫不出他的名字。

   

  那仆役神态惊恐,屈身下跪,张嘴“啊啊”,却说不出话来,只是指手画脚地表示自己迷路了,蓝曦臣方知原来这是个哑巴。

   

  蓝曦臣见他神情惶恐,仿佛很惧怕自己,想来是看见自己方才的狂态了,叹了口气,心力交瘁,疲惫地道:“你……会栽花么?”

  那仆役连忙点点头。

   

  蓝曦臣道:“帮我把这些花都栽回去。”

   

  后来的事情他也记不大清了,只隐约记得自己回到了寒室,呆坐了良久,待得回过神来,已近黄昏,蓝曦臣推窗一看,窗外的花都好好地在花圃里头,让他怀疑不久前的一切都是幻觉,他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一场梦,还是确有其事,似乎他闭关之后,就得了走神的毛病,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天。

   

  这个毛病一直到重新和金光瑶在一起以后才好了,他想,也许是之前他会走神,是因为清醒的时候心太痛了,所以他的身体才替他选择陷入混沌之中,以此来回避痛楚,只有金光瑶能止住他的疼。

  在月下捕获金光瑶的那一刻,蓝涣便决定了,纵然日后金光瑶恨他入骨也好,终日冷眼待他也罢,只要活在这世上,便不能离开他身边,这个想法极度自我,连蓝曦臣本人都觉得有些可怕,但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,因为他已等待得太久太久,久到他已无法容忍再一次的擦肩而过。

   

   

  蓝涣的注意力从金光瑶的声音转过去,江澄虽然神色平静,心脏却跳得很有力,像兽蹄子踏在草地上,显示他心中已然烧起熊熊怒火,陆依风召唤瘟魔企图恐吓的行为无疑激怒了江澄;温情的呼吸声也很急促,却没有江澄那种烈火燎原的愤怒,她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安危。

   

  比江澄更愤怒的是计如盛,他一呼一吸虽然不算很快,却很粗,蓝涣还听到计如盛腰间传出“烘烘”声,有些像是拉风箱,计如盛的额角一鼓一鼓的,全身血脉往上冲,好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
   

  金凌努力屏住呼吸,却心如擂鼓,江宁也是一样,他的心跳得比金凌更快,这两个晚辈,毕竟年岁尚小,还不能够自如地应对这样的突发危机。

   

  石双鱼的黑金妖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陆依风的方位,身体里传出细微“娑娑”声,仿佛潮汐起伏,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丹田里盘旋的声音,他已然在酝酿妖力了,但石双鱼看的却不是陆依风,他眼睛紧盯着的是冯舒语。

  石双鱼显然不在乎陆依风会在这里害惨多少人,他唯一在乎的,是冯舒语不能死,至少不能死在水云间,石双鱼的意思,约莫可以等同于张凤池的意思,张凤池的呼吸和心跳还是平静依旧,陆依风的行为显然不能丝毫影响他的情绪,这种平静已不是从容了,而是一种冷漠,于化龙对张凤池的评价一点儿不错,张凤池缺乏感情,他想救冯舒语并不因为仁慈,完全是出自审时度势下的考虑。

   

  下一个轮到冯舒语,这一次蓝涣终于发现了异状:冯舒语虽然言辞急切,却心跳平稳,呼吸如常,蓝涣在他的心跳中,没有听见“恐惧”,唯有满满的漠然,这种漠然,和张凤池类似。

   

  冯舒语的咽喉被陆依风扣住,陆依风只要稍一用力,便可捏碎他的喉骨,可冯舒语的神色却丝毫不见紧张,反而睁着一双眼睛凝视着陆依风狰狞的面目,嘴巴大张着,神情竟然十分诡异,像极了张开上下颚,预备吞噬猎物的巨蟒,台阶上的白秀正好能看清楚冯舒语的神情,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她和冯舒语一块儿长大,自然认得这个神态,这代表冯舒语正在兴奋,他盯住“猎物”或者是干掉一个对头,都会露出这个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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